第一百九十七章(二更)

城守愣住。

過了半晌, 他木然的轉頭看向那棺槨。

或許在江茗眼中, 江衡是個不稱職的父親,但在大胤人的眼中, 他卻是頂梁柱。

不因為他是他, 而是因為他是江家子孫,他姓江。

是在說書人故事當中和太/祖打天下的江家;是伴著大胤護著大胤一路風雨的江家;是南下蕩寇的江家;是護國護君的江家;是男兒熱血只灑沙場的江家。

而這樣的人, 如今就在這麽平淡的一具棺槨當中。

華京城的旨意傳下來, 所有人都像是被當頭敲了一悶棍。這樣的江家, 竟然就這般毫無聲息, 又草率魯莽的畫下了句號?

可皇上的旨意也無可指摘。

青扣關被破,秦鳳道被傷, 皆是因為那一方江衡的帥印。若不是這一方帥印, 如今的危局也不會這般逼近。

江家有功, 但如今卻是大罪, 功能抵罪,所以江家獨子江劭活了下來,便是皇上的恩典。

江茗擡頭看城守, 冷聲說道:“可有人說過,不準我帶父親的棺槨回華京城?”

城守老實回道:“沒有。”

江茗點了點頭:“那就好。雖然如今境況如何,我已經大致了解,但我想應該沒有旨意不讓這棺槨回京。所以還請城守放行。”

城守幹咽了一下, 這才從方才的恍惚中回過神來。

他始終垂著頭,一旁的兵卒和站令看著他,安頓好的流民也慢慢的聚攏了過來。他肩上好似突然多了一副擔子, 壓得他擡不起頭,挺不起胸,直不起腰。

他心裏激烈的對抗著,一方面他不敢,如今皇上是如何震怒,才能剝了這鎮國大將軍的稱號?一方面於情於理,他都不能讓江衡的棺槨停在此處。

他應該回華京城,他守護了一輩子的京城,怎能不看最後一眼?

女兒護棺,他更是無法推辭。

江茗見他猶豫,也不多說什麽,只在一旁靜靜的等著。

這城守並不是心思不正,他只是個普通的官吏,他也有良知,否則不會這般輕易的讓流民在此安營紮寨。如今問題擺在他面前,他也可憐。但難道他人不可憐?

過了片刻,這城守長長的吐了一口濁氣,再擡起頭,鄭重的點了下頭:“世子妃請入圭城。”

江茗神色這是才緩和些,她沖城守點了下頭,說道:“不必了,我不入圭城,只取官道。”

那壽謙票號的掌櫃已經在一旁準備好了馬匹和馬車,幾個夥計和那將士們一起將江衡的棺槨擡到木板車上,江茗將寫好的信遞給掌櫃,這便和飛浮上了馬車,沖著那城守一拱手:“多謝。”

城守有些訕訕,回道:“世子妃保重。”

車簾放下,江茗靠在馬車裏,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她還有好多事情要去做,還有好多仗要去打。

江茗的兩封信,一封送往雍陽關,向殷楚交代,一封則是送到扔在華京城待命的張赫手中,約他在兩日之內在汶縣匯合。

沒了流民的牽絆,江茗這一路走的也十分順暢。除了必須的吃飯休息,她幾乎沒怎麽休息過,兩日之後便在入汶縣的驛站和張赫匯合了。

江茗也不打算在汶縣停下,她沖張赫招了招手,讓他上馬車。張赫在船上練出來的,腿腳靈快,三兩步就邁了上來。

張赫和喬靳有些不同,喬靳更守規矩,張赫更知變通。在這個時候,變通遠遠比規矩有用,更何況——喬靳那種面子上的規矩,骨子裏的懦弱,江茗是再也不想見到了。

“掌櫃的。”張赫跳上來,先將近日的情況說了一通:“之前您說延慶道的銀子,如今已經分成三份,一份去了臨安府,一份去了長樂府,還有一份出海了。”

說道這兒,他還有些佩服:“掌櫃的遠見卓識,怎麽就能知道延慶道要出事兒,官道要封,這就把真金白銀給想法子運走了?”

江茗擺了擺手:“防範於未然罷了。”

她擡頭看張赫,說道:“華京城的情況如何了?我這裏知道的都是些零碎消息,你對消息向來把控的好,說與我聽聽。”

張赫這便有板有眼的說起來,他先從鎮國大將軍府說起,畢竟這是和江茗最有聯系的地方。

“如今江府門口那鎮國兩字牌匾被拿掉了。”張赫說道:“那是多少江家兒郎用血換來的,說摘就摘。江劭跪在宮門口兩日一夜,最後被人給架走了。但是沒什麽事兒,皇上倒是沒問他的過錯。衛夫人倒是有點事兒,聽說哭暈過去好幾次。原本大將軍沒了,她就像丟了魂一樣,結果江劭被人擡回來,她當場就暈過去了。”

江茗微微嘆了口氣,衛氏這個時候還是這麽不扛事兒。江衡沒了,江劭這般,她竟然自己還能暈過去?那府中還有人能來主事兒?

她問道:“昭南王府呢?”

“昭南王府一切和以前一樣,沒什麽變化,也沒聽見人怎麽提。”張赫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