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侍婢將前後因果說與她聽。

山崩地裂不過如此,福安鄉君面色煞白,六神無主道:“那……那現在該如何……如何是好?”

“夫人喚鄉君回府。”侍婢道,“馬車已經備好了,鄉君快走吧!”

福安鄉君提著裙擺急匆匆而去。

女學向來清凈的長廊上,十幾個侍衛小心翼翼地推著車,車邊嚴嚴實實地裹著厚布、

車軲轆在木制的板上轍出聲響,不僅是蓮院的貴女,幾乎整個女學的姑娘都好奇發生了什麽,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嘰嘰喳喳。

議論紛紛中,突然插進來一句。

“都是翰林院運過來的古籍殘卷,是我爹拜托岐陽鄉君修復的。”

眾人轉頭望向聲音來源。

蔣期渺站在長廊邊上,她昨日偷聽到爹爹的決定,就趕緊給映枝遞了信,沒想到映枝真去找爹爹了。

大家都知道蔣期渺的爹是翰林掌院。但岐陽鄉君不是連詩三百都讀不全嗎?難道還能修復古籍殘卷?這兩天女學有點類似的風聲,但誰都沒親眼見過那岐陽鄉君做那事兒。

況且福安鄉君早說了,岐陽鄉君沒什麽本事,進女學進書舍,都是被自己的姐姐帶進去的。

她們也想一進書院就能去蓮院,也想有這麽一個姐姐。

“人家從小跟著大隱岐伯,不是白活了這些歲月好麽。”蔣期渺撇撇嘴,卻很滿意。

她從小就喜歡看些鄉野異聞,當初聽到京城裏來了個騎白鹿的仙子,激動地一晚上沒睡著。

當時她想,岐伯去世絕不叫去世,那叫飛升,而仙子下山也絕對是為了卻塵緣。

可誰知等仙子進了女學她才醒悟,什麽仙丹都是謠傳,一時間失望透頂。關鍵是,鄉君還帶來那個終身不嫁的姑姑教蓮院。

待昨日問過父親,蔣期渺的心中才又升起一點點希望,鄉君為何自幼學先秦古字?岐伯為何精通此道?或許他真活了八百年……

一定要找個機會問問鄉君。蔣期渺昂首挺胸回了蓮院,她一推門,發現站在堂前的並非姑姑,而是名滿京城的江柔姑娘。

江柔板著一張臉,手持書卷,掃視眾人。她才學禮儀無可挑剔,是京城勛貴圈子父母口中貴女的榜樣。

平時大家都說江柔看起來老氣死板,太過端莊,但此時站在學堂上,身上的老氣就變成了威勢。

眾貴女再也不敢像從前蔣夫子在的那般竊竊私語,一個個正襟危坐,很快一個時辰就過去,待到午間,所有人都知道福安鄉君家中出事了。

“說是太傅貪贓枉法,買賣官位,還欺瞞聖上。”

“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就是福安鄉君把殘卷偷出來,放在岐陽鄉君桌上的。”

“那你當時為何不說?”

“誰敢說呀!”

待映枝從書舍出來透透氣時,發現蔣期渺站在院門口。

映枝微微驚訝:“蔣姑娘?”

蔣期渺取出懷中的木盒,行禮正色道:“我此來是向鄉君賠禮的。”

說罷上前直接把盒子塞進映枝懷裏,她昨日和爹爹說明自己誤會鄉君一事,爹爹就給她挑了私庫裏前朝丹青聖手的名作。

映枝一愣,連忙說不要緊,蓮院中的貴女裏,反而蔣期渺對她最好了,起碼從沒嘲笑過她。

蔣期渺一臉嚴肅非常誠懇,映枝覺得很逗趣,抱著木盒又和她聊了幾句。

“鄉君的師父,為何精通先秦古字?”蔣期渺試探。

師父說過他年輕時就對古籍甚是喜愛,在戰亂中收集了不少殘卷,這麽好幾十年,才得以精通。

映枝答道:“是因為師父專注此道,多年累積。”

蔣期渺聽見“多年”一詞,心中一跳:“那是多少年?”

師父沒有和她說,映枝微微搖頭,緩緩道:“我不太清楚多少年,但應該是很多很多年了……”

甚至比她活的歲數都久。

果然!蔣期渺倒吸一口氣,她的推斷沒錯,岐伯一定是活了八百年的仙人。

那岐陽鄉君豈不是……

蔣期渺兩眼發光:“鄉君!我先回蓮院了,我們下次再會!”

映枝愣愣地揮手,蔣姑娘為何一副心潮澎湃的模樣?

已經快正午了,映枝拍拍懷中的木盒,準備回家,

一回家,映枝就收到李氏遞給她的貼子,長寧公主請她同遊清遠觀,就在三日後的沐休。

李氏好奇問:“枝枝是怎麽認識長寧公主的?”

“我在女學見過長寧公主一面。”映枝看著李氏疑惑的臉,不知為何有點心虛,清遠觀分明就是子瑕同她說過的地方。

三日轉瞬即逝,到了沐休日這天,映枝到點站在國公府門口,就遠遠看見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從街道那端駛來。

“鄉君請。”車上的內侍撩起外簾,映枝辭別身邊的爹娘,帶著谷雨上車。

車廂裏頭很是寬敞,她依稀聽見父親和那內侍寒暄的聲音,眼前錦緞織成的內簾厚實不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