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山,清遠觀的牌匾在眼前出現,映枝興奮道:“我贏了!”

岑瑜跟在後面,謙虛道:“鄉君好騎術,子瑕自愧不如。”

那當然。

映枝驕傲沒邊兒了,翻身下馬道:“我除了不太識得山下人的字,其他都很好。”

岑瑜也下馬,側頭看著映枝,附和道:“鄉君所言極是。”

映枝滿意地笑,她想起字,就想起女學,思緒驟然回到前兩日聽的一件傳聞上。

“子瑕,我可以問你個事嗎。”

岑瑜順手牽過映枝手裏的韁繩,道:“鄉君請講。”

“我前兩天聽說福安鄉君的祖父,就是太傅,她被罷職了。”映枝進宮獻丹前,簡單了解過一些勛貴與官員的生平,但也只是大致有個印象。

“太傅可是子瑕的夫子?”映枝輕輕甩著手,跟在岑瑜旁邊。

“是。”岑瑜垂下眼道,“鄉君為何問起此事,是因為福安鄉君?”

映枝只是好奇而已,她不能明白為什麽,女學裏近乎所有人都在說此事。

她擡起頭。

岑瑜眉目舒展,語氣輕柔道:“聽聞福安鄉君在女學中,還曾謗議鄉君。”

子瑕怎麽什麽都知道?映枝愣了愣:“我……聽姐姐說她兩日沒來女學。”

她沒想過福安鄉君落難,當然,也沒希望她得意,只覺得離她遠遠的就是了。

岑瑜沉默片刻,緩緩道:“鄉君今後都不必憂心,太傅身在大理寺監牢,其長子也被罷官,福安鄉君再去或不去女學,都沒有什麽區別。”

映枝不明白。

“可是……福安鄉君明明還是鄉君,為何沒區別?”

如今福安鄉君未被收回封號,但也淪為個空名頭。就像京城裏的勛貴人家,有些聽著是伯府侯府,實際只是領皇糧吃的閑職。

貴女們也一樣,不論名頭封得有多大,多好聽。要看身份是否尊貴,封號只能算添頭,主要看家中父兄。

岑瑜一點點解釋給映枝聽。

清遠觀的道士出來,領著二人進了後院休整。

映枝跑了一路,只覺得嗓子燒著火。她邁進屋門,剛坐在桌邊,岑瑜就倒了兩杯茶,去過一杯遞來。

映枝連喝了三杯茶解渴,忽然想到一件事。

她從荷包裏翻了翻,取出一個小巧袖珍的木盒,欣喜道:

“子瑕快看,上次我去胭脂鋪子,居然買到了一盒胡椒味的胭脂。”

岑瑜坐在映枝對面,靜靜看著映枝將胭脂盒子扭開。

她的唇瓣紅潤晶瑩,長睫卷翹。

驕傲的語氣和微微仰頭的模樣,活脫脫就是一只叼著小雀邀功的貓兒。

映枝的手越過半個桌子,細白的長指,瑩潤的指尖,輕輕托著深色的小木盒。

胭脂帶著淡淡的辛香,辛香深處還黏著濃郁的甜,融在屋子裏。

屋外的小雀兒在婉轉啼鳴。

屋中靜悄悄,映枝伸著手,不知過了幾息。

對方沒有應聲。

映枝擡眼,逐漸從朱紅的胭脂上移。

半逆光坐著的男人,微微側頭,垂著眼,定定看她。

他坐得很直,脖頸的弧度流暢分明,從發間順進交疊的衣襟裏。

左手搭在桌上,修長的手指左右摩挲著玉白的杯壁。

那是上好的瓷器,觸感溫涼細膩。

岑瑜眼眸微動,有種看貓兒的寵溺,唇邊漸漸勾起,悶悶地笑了幾聲。聲音好似從喉嚨深處傳來,低啞又輕柔。

“多謝鄉君。”

映枝手臂僵硬,兩眼直愣回瞪著岑瑜。

為什麽今天的子瑕,看起來很不一樣,像是……換了一個人。

衣料廝磨,響聲沙沙,指尖傳來若有若無的溫熱,朝她手心探來的長指帶著淡淡的壓迫。

他的眼眸低垂,眼睫投下兩排陰影。映枝看著看著,忽然直白道:

“子瑕。”

“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很好看?”

岑瑜一頓,擡起頭。

他眼底是驚詫,映枝剛要解釋哪裏好看,不料手一抖,撞上岑瑜手背,木盒不穩,就要滑落,映枝迅速翻轉。

“啪!”

胭脂直直掉進岑瑜的茶杯裏。

茶水泛紅濺出來,灑在桌上。

映枝心頭劇烈一跳。

“失失失禮了!”映枝手忙腳亂,一把伸手下去沒抓住木盒卻重重握住岑瑜的手。

手心的觸感發燙到灼燒,不知是來自他手背的溫度,還是茶湯。

這一刻好似凝滯。

刹那間映枝渾身的血液倒流湧上頭,然後嘭地一聲炸開花!

岑瑜瞳孔微張,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下頜的弧度驟然繃緊,幾息後又放松下來。

“是、是我沒注意!”

映枝又張張嘴,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尬笑兩聲,唰地一下收回自己的手臂,雙拳藏在桌下捏緊,深深吸氣。

胭脂的辛香更加濃郁,熱氣熏著了岑瑜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