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也就是過了兩炷香的功夫,長寧公主額頭上便開始冒起虛汗。

映枝聽見身邊人的氣息不穩,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便道,“我們回去吧。”

長寧依依不舍地望著山間的小道,她很少能出來玩,大多都只是去女學找找期渺,這次能來京郊還是沾了映枝的光。

“也好。”她的胸口起伏不定,遺憾道,“倒是我身子不好使,鄉君沒能盡興而歸。”

映枝爽朗一笑,她上山時還撒歡而地跑,現在只是想找人說說話罷了,便渾不在意道:“我今日早就盡興過了。”

這位長寧公主語速很慢,但聽著綿綿軟軟,讓人覺得舒服。

不像有些女學裏或者花宴上的姑娘們,映枝一靠近,就覺得哪裏古怪。

總之,她還是很希望能時常和長寧公主見面的。

映枝轉過頭,鄭重承諾道:“公主不要難過,我以後會經常帶你出來玩的。”

長寧公主望著映枝的臉,她笑容溫暖,眉眼彎彎,眼中好似含著一泓清泉,而泉水正流向自己。

長寧公主微微一怔,噗嗤一聲笑出來,她以帕掩唇,湊到映枝耳邊悄悄道:“鄉君,你有酒窩。”

“唉?”映枝不明所以,捂住嘴眨眨眼,猶豫道,“公主你有小虎牙。”

長寧公主挑眉,輕輕仰頭道:“那不一樣。”

鄉君的酒窩看起來甜滋滋的,想讓人伸手戳一戳。

一進院子,映枝就覺得哪裏古怪。

好像墻還是墻,樹還是樹,內侍站在大開的屋門邊候著,就跟她們走時一模一樣。

但總有種淡淡的違和,就像盛夏的正午突然吹來一股子陰風,映枝下意識拉住了長寧公主的手。

在趨吉避害、相面觀氣上,師父從未指點過她,而是放任栽培她的天性。

所以她向來有種敏銳的直覺,從前在山林中打獵,身陷險境時從未做過錯誤的抉擇。

而此時,屋門口站著的宮人看起來格外詭異。

長寧公主被突然握住手,有些驚訝,又覺著是很自然的事。

但剛剛向前走了兩步,她就被拽住了。

風聲沙沙,映枝心中焦急,不知道如何開口。

那個內侍擡起頭,見映枝幾人走近,第一個反應居然不是行禮,而是直直看過來。

長寧公主一頓。

映枝回頭,身後的院門外,幾個侍衛都不見了。

院子裏的氛圍突然一沉,內侍隨即抽出腰間匕首,邁步逼近。

映枝伸手抓住旁邊的掃帚,剛要抵擋,就聽長寧公主厲聲喝道:

“你究竟是何人?!敢在本公主面前放肆!”

這時候說這話不會有用的,映枝眯起眼,那人身上帶著血氣,明明就是動了殺意。

誰知歹徒聽見這話,竟然猛地站住腳步。

“長寧公主?”他皺起眉頭,聲音嘶啞,冷哼一聲道,“冒犯了。”

他取一只小瓶,輕輕打開蓋子,道:“還請公主和這位姑娘睡一會兒。”

映枝脊背僵直。

睡一會兒,可睡是睡多久?在哪裏睡?醒來她還能完好無損,待在這清遠觀裏嗎?

長寧反握住映枝的手,掩在袖中捏了一下。

那人身型高壯,著太監常服,匕首森寒。

五尺,三尺,兩尺……越來越近。

鞋底碾著泥,咯吱聲刺耳。

鼻尖有一股濃郁異香,令人作嘔,映枝屏住呼吸,一陣眩暈。

“這是什麽?”長寧公主的身子發抖,卻分毫不挪動腳步。

兩人一同發出陰沉的笑聲。

高壯蠻橫的歹徒,纖細嬌小的姑娘,都能想到是什麽下場。

“公主不要動,動了就不好了。”他揮了揮手中的匕首,靠近長寧公主,上下掃視,然後將手裏的瓶子一伸——

就在此時。

長寧突然揮手打翻小瓶,啪地一聲,那歹徒面容扭曲,暴起揮刀,長寧往他身上狠狠一撞!

歹徒一個趔趄,映枝舉起掃帚朝著他的頭就是一棍,拉起地上的長寧,頭也不回地跑進屋裏。

嘭地一聲,門被甩上。

映枝手腳發軟,扣好門栓,用力將椅子推到門邊。背靠著門大口大口地喘氣。

這院子裏的人呢?都去哪裏了?映枝側過頭,長寧公主歪在旁邊,已是昏迷不醒。

外邊腳步匆匆,傳來嘶啞的怒斥聲。

然後,身後的門被狠狠撞了一下。

力道之大,將她的背撞得生疼。映枝咽了咽,踉蹌爬起來。

胃裏翻滾著,惡心湧到嗓子邊,頭昏昏沉沉,眼皮都睜不開。

嘭——

門又被撞了一下,椅子滋啦劃在地上,驚得她一身冷汗。

嘭——

門栓瞬間被撞飛出去,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門嘎吱一聲開了。

一張帶著刀疤,猙獰的臉。

他向屋裏走,映枝咬緊牙關,連連後退。

忽然,有刀劍鐵器相擊聲在院外響起,箭矢破空而來,歹人側身一躲,箭尖釘在後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