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從來如此,便對麽?(第3/3頁)

嫡子,眾子為庶母皆服齊衰杖期一年。

也就是說,父母的喪禮是一樣的。不僅如此,還強調了“生恩”,庶子要為生母服同樣的重孝。

庶母死後,嫡子和並非庶母所生的庶子,都要一起服齊衰杖期。

而且從此以後,孝禮君民同制,無論民間、士人、皇室,都要遵從《孝慈錄》制定的新孝制。

《孝慈錄》一出,震驚朝野內外。反對聲鵲起,朝堂上吵翻天了,洪武帝咬準了“你反對就是對你母親不敬,認為你母親不值得和你父親一樣被尊重,就是不孝,不孝的人還有臉當官?滾!”

於是乎,洪武帝橫眉冷對千夫指,將《孝慈錄》從上而下推行下去。洪武帝還命五皇子周王朱橚主持孫貴妃喪禮,並且破例“行慈母服斬衰三年”。

四皇子燕王朱棣已經遠去藩地就藩。京城諸位皇子,除了太子朱標,五皇子年紀最大。燕王和周王是親生兄弟,皆是碩妃所生,但是碩妃死的早,是孫貴妃中途接手了撫養年幼周王的重任,對周王有“養恩”。

周王性格隨和,且向來尊敬養母孫貴妃,聖旨一下,他就換了最粗的生麻孝服,周王妃馮氏(沐春的二姨媽,宋國公馮勝之女)也拆了發髻,用生麻束發,在周王一起在孫貴妃靈前舉哀。

母妃得以風光大葬,臨安公主和懷慶公主因而十分感激周王,以後待周王也格外親近。

馬皇後舉哀完畢,回到坤寧宮。

書房,馬皇後問胡善圍:“你是不是覺得很意外,那日你只是建議,庶母去世,諸子要服“緦痳”之喪,三個月除服,君民同制。可是皇上卻命諸子為庶母服一年的齊衰杖期?”

三個月,一年。最輕的緦痳和排第二的齊衰。確實出乎意外。

胡善圍不曉得馬皇後為和突然問她這些,只得說著不會出錯的穩妥話:“後宮內臣不得幹預政事,預者斬。微臣那天只是和皇上談家禮,微臣不敢對《孝慈錄》指手畫腳。”

“內臣不得幹預政事,預者斬”的鐵牌在屹立在東西長街上呢,這是胡善圍學的第一條宮規。皇上問她,和她主動評價《孝慈錄》是兩碼事,一不小心就掉腦袋的。

馬皇後拿出一卷畫軸,“打開它。”

胡善圍將畫軸在書案上攤開,是一副大明堪輿圖。

馬皇後指著大明的幾處邊關,“燕王就藩北平,守在長城山海關,晉王就藩太原,守在北方,以前的秦王就藩西安,守住西北……周王大約明年也要出京就藩。大明建國後,皇上力排重議,重啟廢除千年的諸子分封制度,藩王們皆有權有兵。”

胡善圍聽得莫名其妙,不曉得馬皇後為何從《孝慈錄》說到諸王分封。老實說,她出身平民,作為一個平民,諸王分封和她有什麽關系?朝堂上吵得再厲害,她只是和父親相依為命,過著平凡的小日子。

馬皇後嘆道:“皇上推行無論嫡庶,都要為庶母服一年的齊衰杖期,是想維護讓太子和諸位親王的手足之情。都為庶母服喪,以達到雖生母不同,但是手足之間仍舊可以同情的目的。”

“其實喪禮不是做給死人的,人死燈滅。喪禮是做給活人看的,對死人的追悼,是對生者表現自己的善意、哀痛和同情。皇子們出身不同,生母不同,彼此有隔閡,但新的喪制讓諸子對和自生沒有血緣關系的庶母表達哀悼,是一種向同父異母兄弟們之間表示關懷的方式。”

“皇上希望用革新孝道的方式,來推行兄弟們之間悌道的延續,希望將來這些藩王們能夠團結一心,齊力守護大明江山。”

胡善圍看著大明堪輿圖,聽著馬皇後的講解,頓時明白《孝慈錄》真正的意義,原來皇上從頭到尾,心裏只有大明江山。而馬皇後始終保持冷靜,比任何人都能看透洪武帝。

這便是真正的帝後心術。

胡善圍恍然大悟,馬皇後像是為她打開了一扇通往陌生世界的大門,給她開了“天眼”,讓她撥開雲霧,看清真相,捉住本質。

一直以來,胡善圍都是馬皇後的治理後宮的工具,是喉舌、是跑腿的。沒有人對會“工具”說出心裏話,更別提指點迷津了。

馬皇後為何要這麽做?胡善圍心中滿是疑惑,但又不敢問。

在宮裏,知道越多,死的越快。但是在帝後身邊做事,所知甚少,死的會更快!

馬皇後看穿了胡善圍的心思,眼神裏有悲憫和擔憂:

“皇上總想要操控一切,大部分的時候,他都成功了。但是人心……人心最難操控。在皇位待得太久,就有一種可以操控一切的幻覺。在民間,親兄弟分家都可能為了一只碗的歸屬打破頭。而宮廷,爭奪的何止是一只碗?至高無上的皇權,怎麽可能因你為我的生母守了一年的孝而放棄?可是皇上非要妄想兄弟情、堅持分封諸王。善圍,你要牢牢記住,這是皇上的逆鱗,觸之者,必死無疑。你記住今日的話,將來,你或許會活得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