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白錦繡回到家, 因阿宣催得緊,先洗手給他做了另份水果牛乳冰,囑他慢慢吃, 不要吞得太快, 隨後回了自己的屋。

她原本是想換衣裳的, 眼前卻浮現出那個人在自己突然現身後就變得慌慌張張、以致於囫圇吞櫻桃的一幕, 越想越是好笑, 再也忍不住了,連衣裳都沒換, 人就倒在床上, 一個人笑得肚子都快要快疼了。

到了傍晚的時候, 虎妞來敲門,說老爺叫她出去吃飯。她拉了拉身上衣裳, 去了飯堂。

阿宣早就坐在桌上等開飯了,對面是父親。白錦繡走了過去, 叫了聲爹,人就坐了下去。

小姐午後出門的時候,穿的是洋裝,但那會兒老爺在睡午覺,看不見。老爺不喜歡小姐穿洋裝, 小姐也是知道的。劉廣本以為她晚飯的時候會換衣裳。沒想到,最後換是換了,但身上還是洋人的衣服。

白成山看了女兒一眼,還沒說什麽, 白錦繡就先開口了:“爹,我就喜歡這麽穿,習慣了,反正家裏也沒外人,爹你實在嫌棄的話,不要看我就是了!”

她的語氣滿不在乎,仔細聽,仿佛還帶了點賭氣的感覺。

劉廣不禁心下忐忑。

小姐因為顧家求親的事,似乎和老爺起了點口角,這事他也是知道的。老爺壽日的那天,小姐懂事,人前人後沒表現出來,現在跟前沒別人了,以小姐的脾氣,怕是要借這穿衣服的由頭,和老爺鬧別扭了。

白成山沒開腔,從女兒的身上收回目光,只道了一句“吃飯吧。”

看起來,老爺在這一點上,似乎妥協了。

劉廣松了口氣,忙叫人上飯。

飯桌之上,小少爺阿宣只顧吃,忙得沒空說話。老爺似乎懷著心事,不過略略夾了幾筷的菜。小姐沒吃幾口,忽然放下筷子,擡起了頭:“劉叔,回來這麽些天,我發現還是更喜歡吃西餐。你在廣州肯定也見過的,勞煩你叫人送些做西餐的食材過來。還有咖啡。我要咖啡豆,什麽牌子無所謂,我不挑,但要加一個法壓壺——法壓壺別的地方沒有的話,叫人去德隆飯店問一聲。劉叔你常在廣州跟我哥和人吃飯應酬,應當知道那裏的老板,法國人弗蘭,我的一個朋友,他肯定知道哪裏有。法壓壺燜煮出來的咖啡,口感才是最好的。”

劉廣一愣。

“對了,廚子就不必請了,簡單的西餐,我自己就能做,也不是天天吃。”白錦繡又補了一句。

劉廣不敢應,也不敢不應,不住地看白成山。

白成山兩道略微帶了點花白的眉皺了皺,擡眼看著女兒,顯然是不悅了。

白錦繡就和老父親對望著。

“照她說的,叫人送過來吧。”

片刻之後,白成山終於開腔,吩咐了一聲。

“知道了老爺。”劉廣急忙應下,努力記著剛才小姐提到的咖啡豆和什麽什麽壺,怕自己轉頭就忘了名字。

接下來的飯桌上,小姐沒有再說什麽讓劉廣提心吊膽的話了,總算平安無事地過去。

“爺爺,我吃飽了。”阿宣放下筷子。

“今天我去了聶大人那裏玩,後來姑姑來接我,還給他們送了好多涼飲,我就跟著姑姑回來了。下回我還想再去!”

白成山頷首:“不要自己一個人去,更不能頑皮,打攪了大人的事情。還有,布置的功課不能偷懶!”

阿宣搗蒜似的點頭。白成山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今晚的第一絲笑容。

“爹,阿宣說了,那我也順便跟您匯報一聲吧,這個假期我打算畫風景油畫,待在家裏沒素材,畫不出什麽好東西,反正也沒事,明天起我會常出城的,就不每次都跟您講了,您心裏有個數就行。”

白成山盯了女兒一眼,放下筷子,從餐桌邊站了起來,雙手背後,一言不發地走了。

白錦繡回房,很晚了,還坐在燈前,托腮想著今天的事。

她知道自己的舉動惹老父親不快了,但這就是她的目的。她既不特別中意洋裝,也不是那麽喜歡西餐,但既然定下了計劃,所謂做戲做全套,自然要面面俱到。心所有愛,不想嫁顧景鴻,老父親又遲遲不答應,要是自己還是又乖巧又聽話,那就不是她白錦繡了。就是要這樣和老父親鬧上幾個不大不小的別扭,才會顯得自己也是真的生氣了。

她一遍遍地想著接下來的計劃步驟,十分興奮,加上天氣也有點熱,這個晚上,很晚了還遲遲沒有睡著。

這一夜,在古城之外巡防營的營房裏,和住在城裏白家大宅中的白家小姐一樣,聶載沉也是遲遲無法入眠。但他的心情和那位白家小姐相比,卻可謂天差地別,迥然不同。

來自山後的陣陣夜風吹散了郊外野地白天殘余的炎熱,空氣變得涼爽了起來,但躺在營房床上的聶載沉,卻還是汗津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