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後來(3)(第3/5頁)
支教隊來之前,村支書已在各家做過動員,開學第一天就有八十多個學生來了。最小的四歲,最大的十五歲。江喆作為支教隊隊長,把孩子們分成六個年級。
蘇起發現他們從沒上過英語和音樂課,便當起了英語和音樂老師,教他們唱《捉泥鰍》《粉刷匠》。
第二天,村長女兒來說,孩子們放學排隊回家,黃土高坡上到處回蕩著稚嫩的歌聲:“哎呀我的小鼻子,變呀變了樣!”
蘇起很開心,滿滿的成就感。她每天除了寫教案,就是陪著孩子們在操場上玩,教他們唱歌跳舞。
那天江喆走出辦公室,看見她在烈日下教小孩跳“小燕子,穿花衣……”很簡單的舞蹈動作,被她跳得一伸手一擡腿都格外美妙。
他站在屋檐下看了很久,直到散場,蘇起走過來,他笑:“你是不是沒帶防曬霜?”
蘇起宿舍的人都不化妝,也沒防曬的概念,摸摸臉:“曬黑了?”
豈止是曬黑,都脫皮了。江喆好笑:“你知道西北紫外線多強嗎?”
蘇起嗷一聲:“完蛋了。”下一秒,“沒事,我是南方人,回家一趟就能白回來。”
正說著,一個小孩子跑過來,遞給她一個甜瓜:“蘇老師,送給你的。”
蘇起受寵若驚:“謝謝。”
那小孩羞澀地跑掉了。
江喆咂舌:“呵。這禮物貴重了。”
黃土高坡這貧瘠村落裏,水果是稀缺之物。蘇起以前總收到小孩塞的禮物,小花兒,糖果,方便面調料包,小青皮橘子,是第一次收到甜瓜。
她回辦公室:“我要拍照留念!”
江喆跟進去,她桌上堆滿孩子們送的折紙,她低頭搗鼓著手機,頭發有些油膩——這邊缺水,隊裏的人半個月沒洗頭洗澡了,但她完全不在乎。
她擺弄著甜瓜,扯動領口,脖子和衣領下一道明顯的暴曬出的黑白分界線。
江喆望著她:“來這邊受苦了吧?”
“沒啊。挺開心的。”蘇起笑著看手機。
江喆微笑,還要說什麽,外頭鬧起來,一片孩子的哭叫聲。一個高年級孩子沖進辦公室,喊道:“老師,有人捅了馬蜂窩!”
辦公室裏六七個大學生一愣,沖出去就見馬蜂嗡嗡漫天飛,孩子們抱著腦袋滿操場逃竄。
江喆喊:“全到辦公室來!”
幾個大學生拿著掃帚一邊拉小孩一邊趕馬蜂。蘇起看見一個一年級的兒童抱頭瑟縮在操場角落,沖去將她抱進懷裏。
“蘇起!”江喆抓起一件外套隨她跑去,一把將她和小孩護住,揮著衣服拍打馬蜂,將她們護送回辦公室。
他們迅速關上門,屋內一群大學生小學生驚魂未定。
孩子們都蟄了包,但一個都沒哭,幾個大學生拿出醫藥箱,挨個兒塗酒精消毒。
江喆問蘇起:“你怎麽樣?有沒有蟄到?”
蘇起搖頭,看他腦門:“你額頭上……”
江喆莫名其妙,胡亂一摸:“嘶——”
蘇起趕忙遞給他棉簽和碘酒,江喆在額頭上瞎抹,找不準位置。蘇起沒辦法,拿過棉簽給他塗,塗了兩下,一垂眸見他盯著她看,奇怪:“看我幹嘛?”
江喆咽了下嗓子,說:“你真的曬黑了。”
蘇起無語:“你還不是黑得跟炭一樣。”
半個多小時後,馬蜂散去,下午的課又照常進行。
那天放學,蘇起照例站在校門口的土坡上和學生們說再見。等他們遠去了,她坐在地上,看他們排隊的身影消失在昏黃的地平線上。
這些天,她眼前的風景只有湛藍湛藍的天,和一望無際綿延起伏的黃土高坡,孩子們移動的身影點綴其中。
有時晚飯後,蘇起和幾個隊友會沿著小路往高原深處走,可無論走多遠,除了土坡就是土坡,仿佛永遠走不出去,也沒有盡頭。
新聞裏的圖片變得真實了,同一個國家內真有如此貧瘠的存在。
那天夜裏,蘇起坐在校門口望星空。這裏晝夜溫差極大,一到晚上,狂風直湧,星空卻澄澈極了。
江喆走出來,頓她身旁。
“想什麽呢?”
“覺得我們幫不了他們多少。”蘇起說。
“盡力就行。”江喆道,“基金會聯系了幾家企業,下月來參觀,他們會出錢給學校添電腦圖書和桌椅。而且我昨天跟村長聊天,聽說政府在建移民工程,大概後年,村子會從窯洞搬去鄉鎮的樓房裏。”
蘇起微微一笑:“那就好。”
江喆看了眼夜色中她的笑臉,又擡頭看向星空,說:“北京的夜空沒這麽漂亮。”
蘇起也仰望:“江喆,你以後想做什麽?”
江喆往夜空指了一下:“那兒。”
“衛星火箭,空間站探測器,導彈巡航?”
“嗯。”他說,“做科研,載人空間站,天宮一號我是趕不上了。二號三號可以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