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轉眼已入了秋,深宮內冷風陣陣,吹得梧桐落葉颯颯作響,眼看是風雨欲來的天色。

熙容杵在院中,垂眼嗅著唇邊那朵木芙蓉,她眉眼如畫,膚白勝雪,優美的下頷輕易奪去了花的顏色,只需稍稍一站,便能美入骨子裏。更不必說她若回眸一笑,定能讓這六宮粉黛失色。

“容嬪娘娘,太醫這才說您有喜,您怎麽好自己跑出來呢?”宮女秋若推門而出,手中拿著件厚實的罩袍,將熙容裹得像個粽子。

熙容任由她擺布,半響後平靜道,“你是知道的,我並不高興。”

秋若手中動作一頓,擡頭望向這位姿容艷冠六宮的容嬪,不知她是幸也不幸。

當今皇上姓氏為謝,單名一個夙字,被人稱為江煦帝。他不近女色,甚至從不踏足後宮,早年坊間常有難以啟齒的流言傳出,直到他寵幸了容嬪,到現在也只寵幸了她一人,性子卻依舊冰冷無情。

可六宮妃嬪都嫉妒了,暗地裏偷偷排擠容嬪,江煦帝不知、不管,也從不問。

最過分的一次,是昨晚容嬪被推入了一處天然寒潭中。深秋天氣冷,更何況原本就冰一般的潭水。當時黑燈瞎火的,根本看不清是何人所為,若非發現及時,容嬪可能就沒命了。

後來太醫一診脈,竟發現容嬪有喜了,孩子命大,倒還保住了。

而江煦帝那邊,連句哄人的話都未曾帶過來,更遑論為她徹查此事。

“娘娘,奴婢今早去打聽了番,聽說皇上就快回宮了,最遲今日午後就到。”秋若扶住熙容的手臂,慢慢引她回房。

“打聽這做什麽?我早已對他不再期待。”熙容語音淡淡,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色已如昨晚的那口寒潭般冰涼。

秋若好心安慰道:“娘娘,如今您都懷了龍裔,總會守得雲開見月明的。”

“艾香死了,白桃瞎了……我就是過得再好,對她們也是過意不去的。”熙容嗓音微啞,眼底漸漸浮現一抹濕痕,似乎又見到了艾香和白桃痛苦受刑的模樣。

艾香被秋貴妃尋了個由頭,活活杖斃。當天下午,白桃被另一位妃子汙蔑偷竊,直接挖去了雙眼。

不過短短一日之間,熙容痛失兩個帶進皇宮的陪嫁大丫鬟,直到如今都沒放下過。她抓著秋若的那只手,在自己的掌心收攏成拳,五指根根泛白。

謝夙、謝夙!你若有心,怎就肯輕輕揭過此事!

秋若與熙容回屋後,發現桌上的茶都涼了,便先讓熙容坐下:“娘娘,奴婢去給您泡杯熱茶。”

熙容點了頭,聽著宮女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她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直到屋門被人再度推開,熙容下意識地擡頭望去,發現連貴妃和兩名宮女走進來:“姐姐?”

沈連雲穿著厚實的紅色繡金小襖,衣著華麗貴氣,可姿容只及得上熙容三分,她擡眼看向熙容時,外頭恰好一聲雷響轟鳴,天色驟然陰沉,豆大的雨珠傾盆而下,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

“妹妹,我來探望你了。”二人是同父異母的姐妹,且皆為沈氏嫡出,在宮中關系甚好。

熙容淺笑,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前傾些許,她指了指旁邊的座位,輕道:“今日天氣不好,姐姐何必大老遠地跑一趟,我這屋子一貫簡陋,怕是入不了你的眼。”

沈連雲抿了抿唇,黑眸中眼神閃爍,最終沉澱為一抹狠絕。她輕輕坐在了熙容旁邊,看了眼自個兒的貼身宮女道:“皇上命我熬了碗安胎的湯藥,我才知道你有喜了,這便急忙送來。藥還熱著,你快喝下吧。”

宮女將湯藥呈上,熙容聽聞皇上派姐姐給她熬安胎藥,她輕蹙了蹙眉,總覺得皇上的態度有些蹊蹺,他不是從未在意過自己的麽?

沈連雲見熙容久久未動,她舉著茶碗的手微晃,以關懷的口吻詢問道:“怎了,姐姐是奉皇上口諭而來,你難道還覺得有何不妥?”

“姐姐?”熙容原本並未懷疑連貴妃的話,她卻搬出皇上口諭,好像非要自己喝一般。熙容蹙了蹙眉,就算她之前說過不太高興,可也不會拿孩子的性命開玩笑,為以防萬一,她輕道,“秋若一會就回來了,讓她先用銀針驗一驗吧,倒不是我不相信姐姐,只是太醫之前吩咐了要注意飲食。”

沈連雲聽後,驟然沉了臉色,她一下子站起身,走到熙容跟前捏住了其人的尖尖下頷,將那張顛倒眾生的臉高高擡起。即使是這個角度,熙容依舊媚色撩人,剪水眸明麗含情,確實是男人見了就走不動路的姿容。但她沈連雲見了卻是心生嫉恨!

“姐姐……你,做什麽?”熙容眼觀沈連雲愈發陰沉的臉色,已然預感到不妙,她連忙伸手緊緊地護住了自己的小腹,另一只手試圖阻止沈連雲的靠近,不料卻被那兩名宮女強行按在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