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熙容的母親,是輔國公的繼室夫人紀氏。她性情溫婉,容貌姣好,嫁給早年喪偶的輔國公沈長風後,夫妻二人素來恩愛,這麽多年來府內並無一個妾室通房,不失為京城一段佳話。

當熙容帶著艾香和白桃走進紀氏院內,卻聽見雙親少見地起了爭執。

“不是跟你說了,過繼的孩子也是孩子,你怎就這般固執呢!”說這話的人是沈長風,他向來好言相勸,奈何妻子就是一根筋,日子長了他心裏忍不住也有些上火。

紀氏眼見那一紙求子秘方被沈長風奪去,登時氣急:“你這男人究竟懂不懂?過繼的到底比不過親生的,何況我嫁給你這麽多年,只生了一個熙容,到現在府內連個男孩的蹤影都無,讓誰來繼承輔國公府偌大的家業!你這男人一直忙於朝堂公務,可知道這些年來,外人怎麽說我的麽!”

說到最後,紀氏眼眶紅了,低頭泫然欲泣。

沈連雲站在二人身後的位置,神情尷尬不已,那張民間的求子秘方是她尋來的,本想著能為母親分憂,未料到沈長風進來時恰好看見,他覺得那民間方子不甚妥當,而且來路不明,便說了紀氏一通。

眼看二人之間積攢已久的火苗一觸即燃,沈連雲張了張口,正欲相勸時,突然聽見一道柔婉輕淡的女音響起:“母親何必理會那些長舌婦呢?常言道關起門來過日子,您與父親如此恩愛,孩子的事根本無需著急,總會再有一個的。”

熙容在外頭聽了一會兒,終於擡起繡花鞋邁過門檻,她姿態優雅,更襯得蘇繡裙擺層疊迤邐,動靜之間煞是好看。

紀氏其實真的不必著急,熙容粗略回想一番上輩子,便知娘親只要再過段時日,就會懷上弟弟了。

沈長風見友軍前來救場,登時忙不叠附和道:“你看,連容兒都懂的道理,咱們會有其他孩子的,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罷了。夫人當務之急是養好身子,可別因小失大,為了張民間方子怒火攻心,為夫可是會心疼的。”

紀氏被沈長風哄得紅了臉,她本就容易害羞,此刻拿手輕捶了下沈長風,倒是不管那張方子了。她又見兩個女兒都在,只好把眼淚都憋了回去,嗓音卻還是悶悶的:“熙容今日怎麽來了?可是找娘親有何事兒?”

熙容掃了圈周遭,一眼便見到父親原配妻子的女兒沈連雲,她視線直直地望著對方,菱唇微啟,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前世最後一幕穿腸之痛,她歷歷在目。

她想問沈連雲,為何要聽從江煦帝的命令,賜自己一碗九轉丹青毒?難道當初二人一同入宮時,在海棠樹下海誓山盟的情誼,都是假的麽?

“妹妹,你可是身子不舒服?”沈連雲察覺熙容的視線,她眼含擔憂地望過來,其神情之真摯、儀態之端莊,讓熙容一時難辨真假,“快給妹妹搬張繡墩來坐下。”

熙容並不想搭理沈連雲,想起這位姐姐上輩子做的惡心事,她菱唇動了些許,最終只能無奈化為一抹自嘲。即使將前世的事實說出,又有誰會相信,素日端莊大方的姐姐竟會毒死她呢?

即使是眼前疼愛自己的雙親,他們根本不可能與她感同身受,只會責怪她的不懂事。

熙容抿著泛白的菱唇,想起那些前世的舊事,一時並未坐在那張繡墩上。

沈連雲滿心不解,上前幾步關心道:“妹妹,你到底怎麽……”

卻不想她的手被熙容一下子側身避開。沈連雲在原處震住,她不可置信,還有幾分難以掩飾的受傷。

她們姐妹二人一個才負盛名,一個貌美無雙,在京城中並稱“沈氏雙姝”。在沈長風和紀氏的諄諄教導下,她們素日裏關系一直都極好,今日這是怎麽了?為何妹妹會這般排斥自己?

沈長風此時在偷偷燒掉那張方子,無暇顧及這一幕。紀氏卻察覺到二人之間的不對勁,她柔聲問熙容道:“容兒,你是不是跟雲兒置氣了?”

熙容恍然回神,眼見紀氏疑惑的目光投來,她垂了垂眼,終究沒有拿前世的恩怨發作,只是朝紀氏淡聲道:“我有些話想單獨跟娘親和爹說。”

她是委屈的,但只能藏在心裏。盡管熙容最是怕疼,前世的沈連雲卻讓她受盡了萬般苦楚。

沈長風燒完了那張方子,他察覺到熙容和沈連雲之間怪異的氣氛,便朝沈連雲揮了揮手道:“連雲,你先回房吧。”

沈連雲聽見父親的吩咐,她還能違抗不成,便咬唇離開了紀氏房內。

沈長風又揮退了所有下人:“都退下吧。”

紀氏察覺到熙容有些低落的情緒,平日裏好端端的女兒,今日話都少了,紀氏忍不住猜測道:“容兒,連雲欺負你了嗎?若是她真的做了讓你不愉快的事,爹娘一定秉公處理,不會讓你受不明不白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