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正當江煦帝兀自出神之際,身側的大內總管林恒壽已然喚了他好幾聲:“皇上?皇上?”

江煦帝思緒被陡然打斷,他鳳眸朝林恒壽冷淡一瞥,“何事?”

林恒壽笑了笑,他年紀不大,一雙銳利的眼仿佛能洞悉人心。此刻他躬著身子,依舊恭敬地稟報道:“輔國公有事求見,這會兒在殿外候著呢。”

江煦帝微揚了眉,他自然知道沈長風是容嬪的父親,便道:“請進來。”

沈長風入殿行禮:“微臣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平身賜座之後,江煦帝抿了口宮裏新到的碧螺春,他等著沈長風先開口。

沈長風久居官場,他很快從容講道:“方才林公公至敝府傳旨,承蒙皇上隆恩,微臣兩位小女之姓名皆被納入選秀名冊中,在此拜謝皇上!”

說罷,沈長風緩緩起身,又要給江煦帝磕頭。

江煦帝在黑漆描金桌上長指輕叩,林恒壽心領神會,連忙上前將沈長風扶起:“輔國公身子金貴,又並非普通臣子,何必頻繁行此大禮呢?”

沈長風被林恒壽攔住,並未出乎意料,他言笑晏晏道:“微臣今日有求於皇上,這禮數自不可廢。”

“輔國公不妨先說所為何事,再行禮不遲。”江煦帝何等精明之人,他察覺到輔國公前來未必是什麽好事,態度變得冷淡,也不肯先受沈長風的禮。

沈長風一時捉摸不透帝王心思,畢竟江煦帝素來冷傲,他作為臣子唯有熱臉相迎的份,當下索性就開門見山道:“微臣有樁小事,還望皇上準許。微臣次女沈氏熙容,她自小便嬌生慣養,於禮數有所輕慢,若是進了這紫禁城做主子,微臣恐怕她會貽笑大方,故懇請皇上在初選名冊上剔除她的名字。”

按理說這並不是太難的事兒,輔國公在朝中地位不低,愛女之心情有可原,過來打個招呼不是不可。然而說罷,沈長風發現江煦帝在座上一下子沉了臉,他心裏不由“咯噔”一聲。

江煦帝目光如刀子般的刮過來,他厲聲反問:“這是何人之意?”

沈長風額上劃過一滴冷汗,眼前的帝王顯然是怒了,他頓時如履薄冰,不敢貿然開口。

江煦帝眼底戾氣漸濃,他見沈長風不答話,便追問道:“是令夫人?”

沈長風心知瞞不過皇帝遍布世家的眼線,只能跪下來硬著頭皮道:“不,是小女。她年幼無知,唯恐見到天子龍顏,這才讓微臣前來說情。如有冒犯之處,還望皇上恕罪。”

話落,上方卻許久未傳來聲音,堪堪一片死寂。

就是素日侍奉君王的林恒壽,這會兒也不知江煦帝的心思究竟是如何,但他能感覺到江煦帝的怒氣不同於尋常。

沈長風跪了良久,直到額前冷汗涔涔,膝蓋酸麻不已,都未聽見江煦帝的回音,他唯有鬥膽開口:“……皇上?”

江煦帝眸色晦暗不明,他沉默半響,那道冷冷淡淡的聲音終於傳入沈長風耳中:“既然令愛希望將自己的姓名剔除,便讓她自個兒進宮來找朕。退下吧。”

“微臣遵命,便先告退了。”沈長風起身快步退下,走到殿外輕擡衣袖擦了擦汗水後,他才敢長籲一口氣,只覺江煦帝的性子愈發陰晴不定。

熙容得知江煦帝的意思後,手中的繡花針頓在原處,眼底難掩驚訝。她放下繡花的繃子,問那傳話的丫鬟:“爹被皇上罰跪了半響,這會兒還好吧?”

丫鬟垂首答道:“老爺身子並無大礙,他托奴婢帶話過來,說是姑娘既然已被皇上看中,不妨既來之則安之,免得多生事端。”

熙容聽後淡聲道:“你先去忙吧。”

待那丫鬟走後,熙容面色愈發之白,忍不住收攏衣袖下的五指。她上輩子就是被江煦帝賜死在深宮裏,這輩子叫她如何坐以待斃?

既然爹說江煦帝不肯同意,那她自然不會進宮求見,還得另尋他法。

就在熙容兀自沉思時,院內傳來丫鬟的通傳聲:“大姑娘到了。”

只見沈連雲帶了兩個丫鬟,緩緩走進熙容房內。她儀態極其端莊,先前還特意受過宮中嬤嬤教導,是以這會兒腰板筆直、姿態板正,頗有大家閨秀風範,眾人印象中的她應如是。

然而重活一世的熙容連起身相迎的心思都無,只是音色淡淡地問了句:“姐姐怎麽來了?”

沈連雲皺了皺眉,清秀的臉上滿是不贊同之色,她輕斥道:“父親進宮之事我都聽說了,妹妹,你未免太過胡鬧。”

熙容敷衍道:“此事是我考慮欠妥,姐姐還有其他事兒麽?沒有我便歇下了。”

“妹妹。”沈連雲認真地看著熙容,她見妹妹聽不進自己的話,語氣十分嚴肅,“我不知你近日對我有什麽誤會,但若有朝一日,咱們姐妹二人一同進宮侍君,仍需相互扶持。姐姐望你能懂事些,無論是對我,還是對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