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熙容回府後沒過幾日,便得知江煦帝三月初二晚在寧園設宴,邀七品以上官員及家眷,共同慶祝大將軍秋琨班師回朝。

寧園是舊朝故園,原先是一位皇子成年後的居所,其內風景錯落有致、有山有水,正適合實施熙容的計劃。於是她欣然前往,還派小丫鬟悄悄給紀修捎了話。

一想到今晚之後,她就與江煦帝再無瓜葛,熙容渾身上下都高興起來。

輔國公府的三輛華蓋馬車停在寧園的照壁後,熙容被艾香扶著款款走下,很快有侍女前來引輔國公一家入內。

宴堂早已被打掃得整潔如新,堂前列鼎,堂後度曲。由禦座至堂外台階、台階以下直到門檐下東西兩側,按品級分設王公及文武大臣宴席。

大將軍秋琨已然坐於禦座左側,足見其地位之高,他正與鎮國公交頭接耳。秋琨面容兇煞,笑聲震天,身前以碗盛酒,而非小盅,在一幹世家貴胄中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沈長風座次稍外一些,但整家人也沒出台階。熙容與沈連雲同席,幾個貼身丫鬟立在後頭,熙容四處張望了會兒,發現紀修果然來了,便悄悄朝他舉杯。

紀修會意輕笑,擡手一口飲下盅中酒,清冽的氣息溢滿口腔。今日他亦是高興,紀修早已將計劃的場景在心中描摹了無數遍,甚至昨兒個徹夜難眠,都是為了眼前柔婉無雙的小表妹。

開宴時辰已至,堂後樂聲奏響,江煦帝和秋貴妃二人一同出現在群臣眼前,身後是林恒壽以及眾多宮人,浩浩蕩蕩的排場極大。

江煦帝鳳眸不經意間朝下一瞥,隨即與秋貴妃分席而坐,群臣貴眷在此時紛紛行禮。

秋貴妃小字詩婉,今日一身正紅色雍容華服,裙擺層疊寬大,似乎昭示著主人的野心。她乃大將軍秋琨之嫡女,當年還是江煦帝的太子妃,奈何他登基後空懸後位,秋詩婉唯有屈居貴妃之位。

今日既是為大將軍辦的筵席,秋貴妃理應出席,只是她卻坐在了江煦帝下方,與他相距甚遠。

秋貴妃眼底沉了沉,心想江煦帝果真是冰冷無情的男子,不僅在筵席上如是,在房事上亦如此。枉費自身嫁給他數年,她這般花容月貌,他竟然碰都沒碰過她一下!

且不只是她,後宮妃嬪到現在都無一人受幸過,真不知此人是否有什麽隱疾!

偏生今晚大宴,她為了父親的臉面,還得強顏歡笑!

熙容行禮畢,正品嘗著各色宮中糕點,她每樣都給沈連雲留了一半,而後便不管沈連雲如何了。熙容方才也沒擡眸看向江煦帝,左右不過是個前夫,心腸還歹毒,她自然不會多留意。

江煦帝今日有幾分心不在焉。

他敬完秋琨一杯後,便冷眼瞧著秋貴妃和群臣向秋琨敬酒,只在熙容起身時輕掀眼簾。只見那女子體態裊娜,身上宮裝恰到好處,並不似秋貴妃那般張揚。

熙容隨雙親一同起身飲了果酒,她並不需要開口。

可隔著幾個席位,江煦帝總是將她瞧不分明,一時心內竟有了幾分燥意。

林恒壽立在一旁,將江煦帝面上細微的情緒波動收入眼底,他暗暗納罕了會兒,總覺得一貫冷情冷性的江煦帝,突然多了絲人情味。

且只在事關輔國公次女沈熙容的時候,那絲人情味兒,才會抑制不住地冒出來。

江煦帝終是等得煩了,好不容易待群臣都敬完一番酒,他立即制止了堂後的奏樂聲,朝下方冷淡道:“今夜月色正好,眾卿不妨去瞧瞧。”

意思是群臣家眷可以自行走動,不必如方才那般拘束了。

熙容等的就是這一刻,她下意識擡眸朝紀修的方向看去,而後第一個起身離席。

這一幕落入江煦帝眼中,他望著熙容一路走遠的婀娜背影,還是沒看清熙容的面貌。一時江煦帝眸底陡然變暗了不少,除此之外,他仍然面無表情,甚至鼻梁下的薄唇都未動一分。

可林恒壽卻是聽到一記細小的哢擦聲響起,他悄然望去,只見江煦帝那塊價值連城的玉扳指碎了,落在地上成了兩瓣,而皇上瞥都未曾瞥過一眼。

林恒壽暗自觀察了一番,覺得以玉扳指的裂痕來看,竟像是被江煦帝硬生生從中捏碎的。

熙容在寧園後院中四處走著,終於找到那片池水。此時四下無人,她在九曲橋上往下望去,眼看這池水雖然清澈,占地寬闊,但缺點便是瞧著不深,熙容不禁蹙了蹙眉。

萬一她待會摔下去,結果竟能站在池水中,那就不好了。

紀修此時走到熙容身後,他溫潤如玉的聲音響起:“容表妹放心,這水雖然看著不深,但實際上還是挺深的。”

熙容回過頭,她有些疑惑道:“修表哥如何得知?”

紀修勾了勾唇,他以折扇掩面,輕聲道:“我問一位好友弄到了本《寧園志》,聽聞前朝宰相曾在此落水,當時鬧了好大一個笑話,後來也並未有填土的記錄。故而這池水還是一樣深,不妨礙咱們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