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3/4頁)

袖口之下的手指微微蜷曲著,宋樂儀低垂著小腦袋,烏黑明亮的眼眸裏蒙上了一層霧氣。

若是問她有沒有恨過父親,回答無疑是肯定的。

因著自小不養在身邊的緣故,比起大哥二姐和四弟來,她與父親的感情算不得深厚。

可宋樂儀的心底一直對親生父親存著孺慕,即便太後與先帝對她照看的細致入微,給了她不亞於親生父母般的寵愛,也依舊不能磨滅他心底的這份感情。

結果在太後駕崩之後,父女二人卻因誤會重重而隔閡漸深,那時她孤立無援受盡諸人奚落,而父親冷眼旁觀對她坐視不救,就連最後她被貶離京,都沒去看一眼,甚至說出但願從無此女一話。

宋樂儀那時是怨極了他的。

她是他的女兒啊,為什麽父親寧願相信外人的惑眾之言,都不願相信她一次?難道在父親眼裏她就是一個心狠手辣不饒人的毒婦嗎?

想及此,月白錦裙的小姑娘不禁紅了眼眶。

其實上輩子的時候,她也很少回武安侯府小住,即便侯府裏一直為她留住園子,日日清掃著,隨時準備著她回去。但她也通常是白日裏來了,住上一晚,第二日便走。

雅夫人這個人,面上永遠掛著得體的笑,笑意卻不達眼底,神色疏離。她每次回府,雅夫人都安排的細心周至,可是宋樂儀卻覺得不對勁兒,周至到什麽程度呢,就仿佛她是一位尊貴的客人,而不是回家小住的三姑娘。

父親又朝事忙碌,只偶爾能抽出時間陪她片刻,是而宋樂儀一直覺得別扭。

不過雅夫人這麽做也沒差,不得罪人就行了,總不能指望著人家真的給予她親生兒女似的關懷吧?但是宋樂儀一點也不喜歡她。

無聲的惡意與冷漠最是傷人。

其實她也能理解幾分大哥宋文淵的不安,大哥自幼沒了生母,在雅夫人這裏定然是得不到母愛的,偏生又生性平庸,總是惴惴不安在府裏的過活。其實仔細想想,大哥那個性子,不一定沒有雅夫人促成的緣故。

在雅夫人當家把持的武安侯府裏,她與大哥皆是外人。

只有雅夫人和她的孩子,才和父親是真真切切的一家人。

咯吱——

武安侯府府門打開,將宋樂儀的思緒拉回。她擡眸,看著父親宋岐與雅夫人一同出來,身後是她的大哥宋文淵,二姐宋樂姮,四弟宋文馳,還有一眾小廝丫鬟。

父親長的很俊朗,雖然已經到了四十不惑之年,仍然儀表堂堂,鬢無白霜,下巴上蓄著修剪整齊的胡須,看上去精神奕奕的。

“儀兒。”武安侯大步上前,面帶喜色,將十三歲的小姑娘摟了個滿懷,“我的乖女兒回家了。”

宋樂儀強做自然的甜甜一笑:“父親。”

往日那般“女兒也想父親了呢”的親昵話終究未能說出口,她不著痕跡的掙開武安侯的懷抱,規規矩矩問好:“雅夫人,大哥,二姐,四弟。”

“三妹妹。”

“三姐姐。”

雅夫人溫婉一笑,對著武安侯嗔道:“在門口站著做甚麽,還不快領著三姑娘進屋去。”

“對!對!是我忘了。”武安侯朗聲一笑,看向宋樂儀的眼神兒愈發慈愛,他牽起小姑娘的手,大步朝府裏走去,“多月未見,似乎長高了些,不過也瘦了,晚上準備的盡是你喜歡吃的,到時候儀兒可要多吃些,好好補補。”

宋樂儀點頭,乖巧的“嗯”了一聲。

……

先去了祠堂祭祀,等一切結束天幕已經逐漸染上墨意,宋樂儀的父親是先武安侯的嫡長子,下面有兩個嫡親的弟弟,以及五個庶弟,祖母逝世後便分了家。

如今中元節祭祀,八房便熱熱鬧鬧的聚在了一起,用過晚膳,武安侯想留宋樂儀在武漢候府小住一段日子,宋樂儀笑著婉拒了,說是太後心情不好,她得回宮去陪陪姨母。

武安侯宋岐的眼底閃過微不可察的失望,而後笑著揉了揉宋樂儀的腦袋:“本侯的儀兒懂事了。”

宋樂儀盈盈一拜:“女兒別過父親,改日再來拜見父親。”

武安侯笑了笑,終究是有些老了,離得近了已經能看見眼角的皺紋。

“去吧。”他說。

踏著夜色,宋樂儀出了武安侯府,坐上了來時的那輛馬車,車輪轆轆,朝著太寧宮駛去。

宋樂儀掀開窗簾,看著街上車水馬龍,目光所及皆是一片如晝白光,月光下人流穿梭,熱鬧非凡。

她挪到馬車的另一側,又掀開窗簾,只見各色蓮花燈在水裏在護城河中隨波蕩漾,燭光映星,不知超度了多少亡魂。

她也曾是亡人,不知有沒有人會在這中元夜為她點上一盞蓮花燈。

“停車。”馬車裏傳來宋樂儀的聲音。

孫姑姑掀開簾子:“郡主,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