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09】(第2/3頁)

辛辭心裏一動,幾步過去攆上孟勁松:“他……”

孟勁松嗯了一聲:“他知道假屍的事。”

辛辭壓低聲音:“他是……走腳的?”

即便刻意低聲,那人還是聽見了,咧嘴一樂,大蒜鼻頭一聳一聳的:“呦,兄弟,懂行啊。”

辛辭心裏擂鼓一樣,咚咚跳起來。

他懂個屁行啊,只是昨天晚上去翻山典查趕屍,知道趕屍的人很忌諱“趕屍”這種說法,一律以“走腳”代之,還知道趕屍的人相貌得醜,越醜越好,似乎唯有如此,才鎮得住深山魍魎、背後行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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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姓婁,單名一個洪字。

盡管他一路上大大咧咧,進屋見到孟千姿,還是免不了拘謹,束手束腳在她面前坐下,眼神也不敢往她臉上飄,多數時候,都只棲在她脖頸那只蜘蛛、或她手邊把玩的那只虎爪上。

辛辭關上門,迫不及待想聽來龍去脈。

孟千姿居然還有閑情去寒暄:“婁家的……我記得我們山鬼段太婆那一輩,跟婁家的人照過面啊。”

婁洪趕緊點頭:“是,是,那時候還不是在湘西,我太師父在貴州那塊走腳,撞見段小姐……”

當年,太婆段文希還只二十來歲,料想婁家人對小字輩提起時,都是以“段小姐”稱之的。

“當年,我們這塊,秀才都不多,段小姐已經是留洋回來的女先生了,厲害的。”

辛辭瞪大眼睛,沖孟勁松以口型無聲示意:“留洋?”

孟勁松當沒看見:辛辭是外來客,老當山鬼是因循守舊的隱秘家族,這回好叫他知道知道,山髻段文希,可是1925年去英國留洋的女學生呢,遠遠走在了時代和女性教育的前端。

孟千姿話鋒一轉,進了正題:“既然是老交情,眼前這事,還要請你多幫忙了。”

婁洪誠惶誠恐,身子欠起,連屁股都離了凳面:“談不上談不上……孟助理問的這事,確實只我們這一派才知道。你們叫山蜃樓,我們叫‘提燈畫子’,只有亮燈才能看見的鬼畫畫兒。”

辛辭心說,還是山鬼有文化一點,叫“山蜃樓”,一聽就很科學,不過“提燈畫子”嘛,透著一股子鄉土樸實,舊社會山裏人沒見過什麽世面,可不就以為那是提燈才能照見的、鬼畫的畫嘛。

婁洪知無不言:“我爺跟我說過,提燈畫子只有雨天才出,但很稀罕,十年都撞不上一次,有些聰明的,就想了點子,釣鬼畫,釣魚的那個釣。”

釣鬼畫……

孟千姿若有所思:“釣魚的釣……也就是說,那具假屍,是個魚餌?”

婁洪一拍大腿:“要麽說山鬼家的女……小姐就是聰明呢,沒錯,就跟釣魚似的,提燈畫子就是那條魚,得下餌引逗它,把它給釣出來。”

辛辭聽得咋舌:這還真是異曲同工,兩家都跟“釣”字卯上了,只不過山鬼是用抱蛛釣蜃珠,婁洪說的,是用餌去釣出整個蜃景。

“那餌,不是隨便下的吧?”

婁洪點頭如雞啄米:“沒錯,餌取自於畫,得有人曾經見過畫子裏的景,才能下得了餌。”

“比方說,你在上一個雨天看過那幅畫子,畫子裏有人吊在樹上,有只狼趴在樹下。那你下次下餌的時候,可以下一個吊著的人,也可以下一只趴著的狼。”

“但不管下哪個餌,都得盡量跟畫子裏的那個一樣,就拿吊人來說,吊的位置、穿的衣服、甚至掛的姿勢、面貌長相……總之越像越好,這個叫拋……拋磚引玉。”

孟千姿嗯了一聲,身子後倚,指尖一下下點著虎爪鋥亮而又鋒利的趾勾。

這事倒不難理解,山裏出現虛幻的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認知:山鬼叫它山蜃樓,並且知道蜃珠才是本源;婁洪這一派則覺得這是個畫子,可以在天時地利的條件下,以部分引整體,再把當時的情境給“釣”出來。

怪不得那是具假屍,屍體的裝扮是清末民初,因為真身早沒了,所以得弄個高仿的:盤辮子頭、紮褲管、套草鞋,連一張臉都得蒙上皮,畫上口鼻。

孟勁松則有點發怔:昨晚到現在,他一直思謀著這是個陰謀、是個局,現在看來,好像完全錯了路子——蜃景昨晚出現,根本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在那“垂釣”,山鬼才是後到的那個,難怪那人會出手就搶蜃珠,蜃珠沒了,再下百八千的餌,都釣不出畫子來了。

孟千姿有點不明白:“釣那東西,有什麽用嗎?”

蜃珠至少是實實在在的,蜃景可是虛無縹緲、過目即沒——更何況昨晚見到的景象,不管是假屍,還是那個橫死前不甘爬行的女人,至少也得是七八十年前的了。

婁洪也說不清:“不知道啊,沒什麽用,可能是為了看稀奇?”

頓了頓又補充:“這法子,我只是聽過,據說要靠運氣,哪怕你真下了一模一樣的餌,也不一定有結果,十次裏成一次就不錯了……再多,我就不知道了,孟小姐你曉得的,走腳這行,差不多已經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