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君

今日的劍術課由那位據說半夜喝酒摔斷了手的三叔公親自教授。

妙蕪未見到這位三叔公之前, 還以為修劍之人都應該和謝荀一樣,氣質凜然,如出鋒寶劍, 或者是像她大哥謝謹, 雖然看起來一派溫和,但暗藏鋒芒。

等她見了真人,才發現這位三叔公白須白發, 連眉毛都是白的, 有些微胖,長得慈眉善目, 特別像年畫上的壽星公。偏他一身衣著卻是極為風`騷, 絳紫色的衫子配上朱紅色的外袍,妙蕪覺得再給他一把團扇,他指不定也能扮個媒婆當當。

此刻這位三叔公正坐在一座青竹搭就的涼亭裏, 右手被固定手臂的夾板和繃帶高高吊起,左手舉著一把蒲扇搖啊搖,他身下的搖椅也跟著搖扇的節奏有規律地前後晃動著。

旁邊有小弟子奉上剛洗好的桃子:“三叔公請用。”

三叔公放下扇子,拈起一顆桃子咬了一口,還未將果肉咽下,一雙眯縫眼乍然睜大。他把咬了一口的桃子放回盤子裏, 氣哼哼道:“連劍都拿不穩,還練個狗`屁!你下去,把那個戴眼罩的女娃娃叫上來!”

一旁侍立的小弟子垂首道:“是。”

便轉身往亭外走。

三叔公忽地又叫住他:“慢著。把那個穿紫衣的女娃兒也一起叫到這裏來。”

小弟子拱手應是,沿著小山坡的石板小道往坡下的校場走去。

今日的劍術課是甲乙丙三堂弟子一起混著上, 諸弟子可自由選擇同伴對劍喂招。這一眾弟子妙蕪也就認得三`四個,只好和小段家的段紅昭結伴。

她原以為這段家使毒的,於耍刀弄劍上必定不在行。不想這段紅昭居然是個異類,出手又快又準,一柄木劍被她舞得好似靈蛇出竅,完全不是妙蕪這種剛剛接觸劍術的渣渣能招架得了的。

“啪——”

妙蕪手腕一疼,手中的木劍第二十三次被段紅昭打到地上。她只能哭笑不得地彎腰去撿劍。

段紅昭提著劍,不知所措道:“阿蕪妹妹,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緊吧?手疼不疼?”

妙蕪用袖子遮住有些紅腫的右手,笑道:“不疼,再來過吧。”

王雁回從旁邊走過來,反手持劍背在身後,上下打量了妙蕪一陣,嗤笑道:“我就納悶了,就你這種根本連劍都拿不穩的,那天到底又是怎麽勝過我的?”

當然是我小堂兄暗中幫忙咯。

不過這話自然是不可能說給王雁回聽的。

段紅昭瞪了王雁回一眼,護犢子道:“既然曾經是我們阿蕪妹妹的手下敗將,這裏又哪裏有你說話的地方?”

她說著將衣袖往上折了兩折,氣勢淩人道:“怎麽啦?你和謝三姑娘對劍對得不痛快,想和我打一打?”

王雁回被段紅昭的氣勢迫得不由往後退了一步,剛想開口反駁,便聽得身後一個溫和的聲音說道:“九姑娘,小段姑娘,三叔公請你們上去一趟。”

妙蕪和段紅昭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兩人一頭霧水地跟著小弟子上到涼亭。甫進涼亭,便見三叔公坐在搖椅上,翹著腳,手裏的蒲扇朝妙蕪點了點,道:“來來來,你來,打我。”

妙蕪:“啊?”

段紅昭也是第一次和這位謝家三叔公接觸,聞言亦傻眼道:“先生,您說真打啊?”

三叔公看向段紅昭,氣哼哼道:“要不你先來?”

剛剛領她們上來的小弟子適時道:“小段姑娘,三叔公親自出手指點,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段紅昭這才恍然大悟,她深吸一口氣,擺了個起手勢,手中木劍閃電般刺了出去。

三叔公輕笑一聲,似乎全然沒將對方的招式看在眼裏,只一扇就把段紅昭的木劍拍飛了。

段紅昭呆呆地低頭看自己的手,她還什麽都沒看清呢。她手裏的劍就沒了?!

三叔公轉頭看向妙蕪:“你來。”

妙蕪只覺口舌發幹。她來什麽來?她比段紅昭還菜。

然而尊長之令不可違,妙蕪擡手挽了一個剛學會的劍花,平心定氣道:“三叔公,晚輩得罪了。”

她這一劍刺出,三叔公並未直接打掉她的劍,反而用扇子引著她對了幾招,最後橫扇把她的劍推了回去。

妙蕪受這力道所震,往後退了三步,被段紅昭扶了一把才停下來。

三叔公用他那雙眯縫眼看著妙蕪,繞有深意道:“女娃子,明白了嗎?”

妙蕪和段紅昭皆是一臉茫然,誠實地搖了搖頭。

三叔公氣得抓起吃了一半的桃子啃了兩口,揮手道:“走走走,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小弟子嘆氣道:“九姑娘、小段姑娘,三叔公累了,你們繼續回去練劍吧。”

“哦。”

兩人點頭,段紅昭跳到亭子的亭檐上把木劍取下來,又和妙蕪攜手回了校場。

三叔公氣哼哼地啃著手裏的桃子,吃得胡子上都是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