槌子兄長
謝荀面色慘白如紙, 卻還是硬擠出一絲得體的笑容。
“借世叔吉言。”
洛小家主微笑點頭,贊許道:“江山世代人才出,後生可畏。”
言罷, 撣撣袍袖, 負手道:“眉眉,走罷。同我去見見意歡兄。”
眉眉聞言,垂首應是。接著單手抱著琵琶, 另外一只手舉重若輕似地一提, 就將五花大綁的徐偃從地上提了起來。
妙蕪下意識地打量了她一眼,只見她雖半張臉為面紗所覆, 但從那如畫的眉目中依然能夠想見此女美貌。
妙蕪不由多看了兩眼, 只覺得這位“眉眉”似乎有些眼熟,然而一時之間卻想不起究竟是在哪裏見過。
徐偃被拖出門外,忽然回過頭看她, 目光深深,似乎藏了千言萬語想問,然而最後只化為自嘲一笑。
十載算計終成空,他這後半輩子,活得像個笑話。
謝荀目送洛小家主出了門,才收回視線, 垂眸一看,卻見妙蕪正望著遙遙離去的人影怔然發呆。
他驀地就想起洛小家主“金陵第一美男”的美名來。
雖說洛小家主已到能做這小毒物父親的年紀,但他生來一張不顯老的面皮,歲月積澱, 更是在他身上留下了少年人無法比擬的風度與儒雅。
謝荀於那些少年少女的旖旎心思上,向來是比同齡人遲鈍許多的。
可不知為何,此時腦中偏偏轉得飛快。
這小毒物……不會被這種“老頭”迷了眼吧?
謝荀想到此點,眸光不由一沉,擡手就往妙蕪額間彈了個腦瓜崩兒。
“唉喲。”
妙蕪捂著額頭,委屈巴巴地看向謝荀。
“小堂兄,你打我做什麽啊?”
謝荀冷哼一聲,眼中明晃晃的滿是不悅。
“沒見識。”
妙蕪莫名,好好的為何說她沒見識。
難道是說她沒眼力見的意思?
啊,對了。小堂兄的傷!
妙蕪趕緊伸手拍了拍謝荀的胸膛、雙肩、臂膀,發現確實沒摸到什麽外傷,這才稍微松了口氣。
謝荀被她這一頓亂拍,便覺像有細微的電流從皮膚上飛速流竄而過,竟然有些筋骨顫栗的感覺。
他趕緊擡手止住妙蕪動作。
妙蕪擡眸看他,淺棕色的眸中盛滿盈盈水光,像只毛絨絨的小動物,叫人看著就想按住她毛絨絨的頭發揉上一把。
謝荀的手不由自主地往上擡了擡,驀然回神,又飛快地垂了回去。
妙蕪搓了搓手,憂心忡忡地追問道:“沒有外傷,那有受內傷嗎?”
怎麽可能?區區劍靈能傷到他?
謝荀心道,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剛想開口說話,喉間忽然湧上一口腥甜,他不由被嗆得輕咳一聲,到底是沒忍住,一絲血紅自嘴角蜿蜒流出。
他強自把剩下半口血咽回去,立刻擡手去擦嘴角血跡。
誰知這一動,指尖就落在一片細膩的皮膚上。
妙蕪早他一步將帕子按在他嘴角,極其溫柔地替他拭去那點血跡。
他的指尖落在她手背上,一時進退為艱,不知是該收回去,還是就這麽放著好。
所幸妙蕪替他擦完血跡,很快收回手去。
謝荀手下驟然一空,心下不由地竟有些空落悵然。
長睫傾覆,斂去眸中情緒,他舉步朝門外走。
“走了。”
妙蕪跟在他身邊,絮絮叨叨地說道:“都吐血了,一會把柳前輩送走,咱們順便去看看大夫吧?”
“不用。”
“可是都吐血了啊。別仗著年輕不把身體當回事,等年紀到了有得你後悔的。”
“吐口血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
……
這話說完,許久沒有聽見腳步聲跟上來。
謝荀不由越走越慢,最後完全停下來。
他轉身看去,只見纖弱的少女立在花窗底下,明媚的晨光穿過花窗間的鏤空,映照在一盆綠藤四蔓的佛珠吊蘭上頭,在少女如玉的側臉投下一片淡淡的綠影。
少女微微低頭,睫羽垂落,似乎有點生氣,又帶了點心疼。
“別那麽不把自己當回事啊……”
上次陪她去桃源裏也是這樣。明明鞭傷未愈,偏偏還是跟個傻子一樣站在外頭淋雨,半點都不懂得變通。
她忽然又憶起在第一個劇情碎片中,謝荀被謝家劍陣圍殺。
昔日同門,一朝成仇。
那裏頭有多少師弟平日裏受過他的指導,又有多少曾將他視為謝家明玉,每每提及“我們家少主”這五個字都帶著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自豪。
他本來擁有一切,本該自在瀟灑,遊歷人間,濟善除惡,可是一朝夢醒,原先擁有的一切全被打碎。
那些弟子說:“這謝琢玉果然是妖邪啊。”
這謝琢玉、果然是、妖邪啊。
曾幾何時,他們提起他,說的都是:“我們家少主是碧遊觀觀主首徒,謝家同輩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