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閣獨處(第2/3頁)

謝荀坐在一旁默默看著,先是還有一些漫不經心,後面臉色便越來越凝重起來。

他驀然想起在龍門鎮上,妙蕪對付小飛僵時,曾經結出一道結界護著王柳二人。

現在想來,那結界實在是眼熟。

謝荀的記憶倏然飄回十年前……

姑蘇萬裏冰封,江邊雪落如塵,從江口的湖心亭望出去,千山皆為白雪所覆。

剛過而立之年的謝家家主謝漣身披鶴氅,長身立於亭前,伸出右手,接住接住一片雪花。

他說:“琢玉,你可知謝家的本命符究竟是何物?”

小謝荀俊俏的小臉被銀狐領子擁簇著,無聲地搖了搖頭。

“是結界。”

“你可知何為結界?”

“何為?”

“風疏雨驟之時,你撐開傘護住墻下海棠,不叫它被風雨摧殘了去,這便是結界。”

小謝荀似懂非懂,雙唇抿成一條直線。

就在那片雪花在謝漣指尖化開之時,謝漣忽然屈指一彈,指尖上的那顆水珠倏然躍起,接著化為一層巨大的透明遮罩在湖心亭上空徐徐鋪展開來。

小謝荀不由走到亭邊,仰首看,眸中熠熠生輝,充滿了對父親的敬佩和向往。

只見那飄揚的雪花似乎瞬間被凝在半空之中,時間仿佛也停滯了一般,寒風呼嘯之聲、江水奔流之聲、還有雪落之聲霎時間都消失了,湖心亭方圓五裏的天地間陷入絕對的寂靜。

在這絕對的寂靜中,小謝荀赫然聽到枝葉伸展,花苞抽放的聲音。

他驚訝地朝亭下看去,只見亭下幾株光禿的碧桃花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出綠葉,抽出紅色的花苞,接著花苞綻放,花瓣片片舒展,露出中間黃色的蕊芽。

謝漣突然將五指虛握成拳,像是捏碎了什麽東西。

便見嘭地一下,頭頂張開的結界倏然破碎,化為無數透明的淺銀色碎片,被江風一吹,轉瞬無蹤。與此同時,那滿樹的碧葉紅花也頃刻落盡,化為雪中塵泥。

謝漣說:“這便是為父的本命符。”

他轉過身來,面上無笑,看著小謝荀道:“本命符結界的第一層,道一,也是最基礎的一層。你布一個結界給我看看。”

小謝荀並攏二指,擺出起結界的手勢,清喝:“惟初太始,道立於一,造分天地,化成萬物!”

二指猛然朝下一劃!

風從地上吹過,卷起蜷曲的枯葉。沒有,什麽都沒出現。

小謝荀不服,一次又一次地重新來過,到最後天色暗沉,積雪沒過小腿,小小的人兒眉上肩上落滿了白撲撲的雪粒子,喊得嗓音嘶啞,依然什麽變化都沒有發生。

他擡頭看向父親,嘴唇哆嗦著道:“我……”

謝漣沒有回應,只用極為陌生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隨即轉身大步離去。

他年幼時苦練不成的東西,這小毒物不到一月,便已能自如禦使了嗎?

難道他沒有繼承的血脈,卻叫她繼承了?

……

“……小堂兄,小堂兄?”

五只纖細的手指張開,伸到他眼前晃了晃,將他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他一手撐在臉旁,一手拿著書卷,懶洋洋地卷起雙睫看向幾乎將半個身子趴到桌上的少女。

少女提著一張符箓問他:“小堂兄,你看看,這張符箓好生奇怪,似乎不在五行之中。該如何分類?”

謝荀只看一眼,便認出那是一張極為陰邪的符咒,叫作陰雷符。

據說十多年前蕭氏魔頭在滅門之後,便會用此符順便將被滅的世家門派再清洗一番,務必保證被滅門的世家門派雞犬不留、灰飛煙滅。

“這叫陰雷符,用來殛殺鬼魂的。雷屬震,震為木,此為木屬符箓,不過極為陰邪,不要和普通的木屬符箓放在一起,你另外找個盒子收起來。”

妙蕪應了一聲,將那道陰雷符謄畫完畢,另外收起。

“那這張呢?”妙蕪又提起一道符箓。

“這道符叫‘閉耳塞聽’,用來封聽覺的。”

“五行屬系?”

“屬風,風屬木,此符為木屬符箓。”

……

本來二人已兩日不曾好好說上幾句話,可今夜這樣一問一答,卻好似暫時拋卻了嫌隙,又回到從前。

謝荀的視線落在少女蓬松的鬢發上,有片刻怔然——

不過是那夜作了個古怪的夢而已。在夢中他夢到這小毒物給他送餃子、陪他試新衣——雖然仔細想來,這些事情都是現實裏從未發生過的。

縱使真實到叫他心生迷惘,但那依舊是假的。

“咦,這盒子裏居然還有張碎成幾片的符?”妙蕪自言自語,“不對,這裏頭應該有三道符箓。”

她將破碎的紙片依次取出,在桌面上拼合起來。拼到一半,有些卡住,眼神在木盒中的碎紙片裏來回逡巡,最終落在某一張碎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