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滿庭芳(一)

皇後生了嫡子,無論前朝後宮皆是一片歡喜之相。

皇帝為這個嫡子取名恒陽,取意“永日”之意。太後十分滿意,連日舒暢,把之前症候都清了不少。然而暢春園中,裕貴太妃卻已經病得認不得人了。

嫡子出生,自然有大赦,恭親王趁著這個档口,匯同張孝儒等幾個老臣,聲淚俱下地又上了幾本折子,雖是留中的留中,駁回駁回。但在三阿哥洗三那一日,太後卻親往養心殿,勸說皇帝顧念骨肉之情,準賀臨回京,令母子得以團圓。

皇帝沒有違逆太後的意思,松口準了。

三月將盡。

這日日頭好,天也融融地暖和起來,婉貴人來瞧大阿哥,正在明間裏拿了緞料比劃。

“娘娘這連著好幾日都不出去了。”

王疏月翻檢著絲絨線,沖著地罩前的繡架子揚了揚下巴:“哪得功夫呀,繡那樣東西呢。”

婉貴人站起身,挪到繡案旁:“哎喲,要說針線上的功夫啊,還是咱們漢人家的女兒強,這江山圖要是繡出來,可真不得了。您這繡了有快一年了功夫了吧。”

王疏月笑看了她一眼:“嗯。沒剩多少了,想趁著這幾日身上不好,賴得出去,一口氣兒繡全了好。”

婉貴人道:“您身上還不好嗎,周太醫的聖手都調理不了,這樣鬧下去,得鬧到多早晚啊,要妾說,您還是得狠下心來,狠狠地吃幾濟藥,除了根子,才能跟咱們一樣,有個自己的孩子多好。”

王疏月牽出線頭來,金翹忙過來替她撚著,用手腕做軸,好讓她繞。

“婉主兒在這兒,也能替奴才們勸勸我們主兒,奴才們多想主兒好的,可主兒吃周太醫的藥啊……”

說著,埋怨地看了王疏月一眼:“到像是吃膩了一樣。每日進三碗,少不得要倒掉一碗。”

婉貴人笑了:“這樣一說,到是周太醫的不是,你們娘娘是什麽雪做肌膚花為腸肚的人,怎麽能一日三碗的喝,那樣還能吃什麽東西的。”

王疏月也笑了。“你到比他們想得明白。”

婉貴人道:“我哪有多明白,不過比娘娘早些跟著皇上,知道這皇家人用藥的習慣。說來,恐怕是周太醫被皇帝逼得太兇了,才急於要為娘娘調理好身子。娘娘,要我說,也急不得,從前像寧常在,為了成孕吃了好些坐胎的藥,後來到真是有了身孕,誰知一遭沒了,那身子卻跟著虛旺起來,好幾年了,都不受用。”

金翹道:“婉主兒,您才說得好好的,怎麽又說回去了,您這還讓不讓我們主兒安生吃藥啊。”

婉貴人揉了揉額頭,忙蹲身道:“瞧我,自己到在娘娘面前矛盾起來。不過娘娘有大阿哥,妾瞧著,是那樣的親厚,親生的也比不了,到也沒什麽妨礙了。”

王疏月知道她一味不惹人生氣,總是順著話說,不由笑開,也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是啊,我如今很安心。再有,我這身子除了不好成孕之外,橫豎又不是什麽大病,沒事的。”

婉貴人聽她這樣說,方安下心來,從新走回王疏月身旁坐下:“也是。人食五谷,都有這兒那兒的不好。最近時氣不好,雖是春暖花開的,二阿哥也三病兩痛,這都還是小的,要緊的是,我聽說,暢春園的老貴妃,就要不中用了。”

王疏月手上一遲鈍,冷不防地拽狠了線,引得金翹的身子也跟著往前一傾。

“主兒,可勒著手了。”

“沒有,沒事,婉貴人,不中用的話是哪裏傳來的信兒。”

婉貴人見王疏月面色不好,猶豫道:“您不好,也不該跟您說,我是聽給二阿哥用藥的太醫說的,太後娘娘……太後娘娘好像不準太醫院給老太妃用藥了。應該是不想讓十一爺……趕回來見那最後一面吧。”

金翹疑道:“這麽說倒是怪,前幾日可是太後娘娘勸的咱們萬歲爺顧念兄弟之情,才把十一爺這事從政事變成了家事,引萬歲爺松的口,聽婉主兒這意思……”

婉貴人道:“這都前朝的恩怨了,怎麽說得明白,總之,太後娘娘定是要賢名的,至於,太後娘娘和太妃有多深恩怨糾葛,就不是我們這一輩的人能妄言的了。”

這一說,就又說深了,並不是婉貴人的本意。

好在,是時梁安揭開竹掛子進來。

“主兒,大阿哥下學了。”

婉貴人正怕王疏月要細問太妃的事,便借不攪擾之故,告辭出去了。

金翹命人進來收拾茶碟,一面道:“主兒,您已經狠了心把自己關在翊坤宮裏,可不能去過問暢春園的事啊。”

王疏月望著手中的絨線,一言不發。

金翹不安心又道:“主兒,十一爺早就大勢已去,就連他兄長恭親王也跟著沒了臉。如今,就算還有人拿老太妃的病做文章,不過也都是些學裏那些講什麽孝悌之道的老大人,萬歲爺當他們沒眼力見,處置了也就罷了,可是娘娘您不一樣,這宮裏,上到太後,下到淑嬪那些人,都巴不得您在十一爺和太妃的事情上行錯一步,您可千萬千萬不能此時沾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