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賀新郎(一)

皇帝不在,皇後又還沒出月子,加上太妃新喪,闔宮皆沒什麽大事可行。

幾日後,南方新供的花卉送進來了,這日婉貴人與寧常在一道,正陪著王疏月看花,品評還不到半盞茶的功夫,梁安匆匆忙忙地從地屏後面進來,剛要喚金翹,卻見王疏月婉貴人幾個立在廊檐下面,忙打了個千,把聲堵了回去,又向在旁奉茶的金翹使眼色。

金翹借了個故過來,卻一路被梁安拉到了後殿。

“怎麽了,你慌成這樣。”

梁安道:“富察氏死了。”

金翹怔了怔:“哪個富察氏?”

“嘖,還能是哪個富察氏啊,之前鎮國公府關著的那一個啊。”

“十一爺的福晉?”

“是啊,我聽內務府外面辦差的人回來說的,斬首處死,如今……”

他朝後面看了一眼,確認王疏月等人聽不見此處的聲音,方道:“聽說她的外祖父氣得在石景山下吐血。如今萬歲爺不在宮裏,十二爺悶下了這個消息,寧壽宮的十一爺恐怕還不知道。”

金翹這方明白過來,他這故弄玄虛地把她拉到幽僻處是為了什麽。

“這事……得瞞著我們主兒。”

“可不是。”

“怎麽瞞啊……”

前面突然傳來一聲碎瓷聲,兩個人都嚇了一跳,金翹忙走到樹根陰下朝前面看去,只見小宮女正在撿不小心打翻的茶,見金翹看著她,忙跪下來道:“金姑姑恕罪。”

梁安也跟了過來,見此場景方松了一口氣。

“起來吧,我們這兒有事,你們仔細點答應主兒。”

“是。”

小宮女忙著從新沏茶去了。

梁安陪著金翹一道朝廊上看去。

王疏月坐在貴妃榻上,正與寧常在說笑。一面還出聲寬慰將才那個點跌盞的宮人,此時尚在太妃大孝中,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銀紋暗繡春衫子,發髻上插了兩根白玉簪子,素寡得同新泥裏養的荼蘼花襯在一起,迎著穿堂風,看起來人外柔軟。如春風化雨,讓人心平氣和。

梁安不由輕聲道:“你說咱們主兒這麽好的人,如何要跟那些個蒙了心的糊塗人沾染上。”

金翹道:“別說了,好在主兒自己禁自己的足,橫豎她也不出去,咱們只要把外面的難聽話都關著,等這個月的守靈期過去,太妃起靈離宮,十一爺必跟著去,到那個時候,一切也就好了。”

雖是這樣說,但話至末尾,她還是不由地深嘆一口氣,繡鞋碾著腳底的落花,眉頭擰巴得厲害。梁安見她話越說越沒底氣,肩膀又不由自覺地聳著,一副逐漸要慌起來的模樣。便拍了她一把。

“怎麽了,你平時都最穩的。”

“別動啊,我心突然跳得厲害。”

梁安道:“不是你說的嘛,這個月過去就好了。”

金翹搖了搖頭:“話雖如此,但我又想起萬歲爺去了永定河,皇後娘娘因為順嬪和大阿哥的事,對我們主兒也不似從前那般了,如今出這樣的事,我這心啊……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跳得跟要蹦出來似的。”

梁安勸道:“才說我,你自己又嚇成這樣了,快別耽擱了,你知道這事就行了,趕緊去前面伺候,主兒心裏明白得厲害,你露一點子情緒她都能瞧出端倪來,你可仔細些,我啊,再去寧壽宮那邊瞧瞧。那邊比咱們這裏亂,我總覺得,瞞住主兒容易,瞞住十一爺,卻是不大可能的。”

他的擔憂不無道理。

金翹走回王疏月身邊的時候,見她已經打發寧常在和婉貴人回去了。一個人攏著件素袍子坐在風口處,擺弄著雲南貢上來的朱砂蘭,似無意地問金翹道:“梁安和你說什麽,要避開我去。”

金翹怔了怔,忙道:“哦。怕您聽著不開心,皇上不在,今年新貢的花卉都是內務府按著太後娘娘的意思調配的,您從前不是喜歡福建那邊的銀邊大貢嗎,今兒年內務府沒顧上咱們翊坤宮,就給了這朱砂蘭。說銀邊大貢被淑嬪宮裏求去了,梁安不痛快,和內務府的人拌了幾句嘴,跟奴才抱怨來著。”

這也算是遮掩過去了。

王疏月端著的花,和煦地笑開:“銀邊好,這朱砂蘭也有意思,都是咱們這裏見不到的,誰說我就不喜歡了。你跟梁安說,別為了維護我,一味地跟內務府過不去,吃了虧,還不得我這裏來補他。”

說著,天上傳來一聲雷響,竹叢裏的鳥雀猛地驚飛起來,穿雲而走。將才還艷麗的昏光一下子全部收盡了雲層裏。

翊坤宮中錦支窗下投映的暖光盡皆消失,王疏月原本背倚著溫柔的夕陽,現在卻只覺得瘆瘆得發寒。

她不由擡起頭來:“雲壓這麽低了。”

“可不是。主兒別在風裏坐著了,雖說是要入夏了,但這昏時雨最寒身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