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先傷你的毫毛

益州城, 金家糧鋪。

天光蒙蒙亮,門外買糧的人已經哆嗦著排了起來:“喲, 都這麽早呢!”“家裏使君娘子都等著米面下鍋, 哪敢耽擱!”“嗨,誰不是呢。”“哼, 最近也是邪了門兒的,明明再好不過的光景,這價兒一天比一天高, 若不來得早些,夫人又要催問。”

這句話立時引起共鳴,采買的個個開始大倒苦水:“可不是!我家夫人日日裏還遣她的貼身嬤嬤來糧鋪前頭看價兒,就怕我誆了她去!天爺!這益州城如今都是這樣,她非還不信!”“前些日子還好我見機得快, 多搶了幾斤米回去, 唉, 也不知今日是怎麽樣了。”

開門的夥計卻沒顧上招呼外邊的客人,而是踩著胡凳將糧鋪門楣上的價牌掛上,翻了過來, 簇新的墨跡立時叫外邊兒炸了鍋,幾乎所有人異口同聲叫了出來:“怎麽又漲了!!!”

只見那價牌上寫著“米, 兩百五十錢一鬥。面, 兩百四十五錢一鬥。”

“昨日還是兩百三十錢!”有那采買的管事當即就叫喚了起來!

金家掌櫃連連解釋:“諸位,諸位,且消消氣, 實是今年的麥和谷價格接連走高,今日都要一千七百錢一石了,這面和米自然也要跟著漲,若是諸位不相信,大可去其他店裏看看,咱們金家多少年的老字號招牌了,豈能在這種事上玩心眼子?”

此處近著益州城的繁華市集,能上這裏來買米面的,這個時候還吃得起米面的,絕不可能是尋常百姓,哪個不是在城裏還算是有些頭臉的人家,最起碼也得在益州城裏有十數個商鋪,做著買賣、有些家底的,能在這樣的人家負責采買,撈著這樣油水充足的位置,哪個是省油的燈?

立時有人冷笑著大聲道:“今年既無大雨又無大旱,老天爺再賞臉不過!便是麥谷價高,也絕無可能一日一漲,分明就是你們這些糧鋪合起夥來騙大家的銀錢!”

“正是!我們府上人口多,這月家中光是采買米面多花幾錢銀子了!夫人天天查我的賬,明明中間這油水你們糧鋪賺幹凈了!倒將這帽子戴在我腦門兒上!”

此話一出,排著隊的采買們簡直個個都要流下心酸的淚水來。

本來嘛,采買一事上做些手腳再正常不過,只要服侍得妥當,不太做得太過,平素裏主人們便也睜只眼閉只眼,他們個個活得十分滋潤,如今這米糧的價格著實太離譜,叫管家的夫人們個個睜大了眼睛,容不得半點砂子,哪個采買的能受得了!

偏偏他們是真沒從中撈著半點好處,還連累得其他采買之物都要小心翼翼,誰不火光!

金家掌櫃連連作揖:“實在不是我家不想降價,這皆是北邊打仗做的孽,要是成國公守住了徑關,那還有甚可說?北狄兇惡在前,朝廷要征麥谷,好叫當兵的有氣力,我們糧鋪也是無奈啊。”

“掌櫃的,咱們平素有來有往,你們金家可不能這麽坑我們啊!”

金家掌櫃十分為難,如今這價格乃是背後東家定下的死價,半點是動不得的:“您看要不這般,如今粟黍便宜些,不過十來錢一鬥,不若同家中的夫人娘子們解釋一聲,買些粟黍摻著?”

當即采買的眼兒一瞪:“咱們家什麽時候到那份兒上了!我若真敢問,夫人還不得掐死我!”

更有管事的身子越過盛糧的攤子,唾沫直飛到金掌櫃面上:“使君、夫人、公子、娘子,你瞅著哪個肯吃這糟賤的粟黍!還摻著?回頭還不得硬要我們去咽!這什麽狗屎的餿主意!”

一道嘹亮清奇的吆喝忽地飄了過來,打斷了這陣雞飛狗跳:“新米新面!新米新面!兩百二十錢一鬥!兩百二十錢一鬥!”

只見一個皮膚黝黑的粗豪漢子穿著短褐,一屁股坐在糧袋上,一邊扇著鬥笠,一邊大聲吆喝起來,他腳邊打開的麻袋中,白生生一片,可不正是米!

采買的管事們彼此對視一眼,俱有些遲疑,這益州城中,素來就那麽十來家糧鋪,俱是老字號,陡然來個農夫叫賣,他們一時還有些不慣。

金家掌櫃的遠遠看了一眼:“嚇,這等村野匹夫怎麽可能伺候得起麥子谷子,這些米面還不知是什麽來歷呢……”

金家掌櫃原本要勸這些采買的管事們當心些,莫要上當……卻只聽“嗖”地一聲,金家掌櫃眼前一花,再睜眼時,他家糧店門口哪還有人啊!

——來歷不正才好!管他偷的搶的!中間的油水可做不得假!

他們腦子靈光著呢!金家非要兩百四五十錢一鬥,他們按兩百二十錢采買,中間這差價麽……天爺憐憫!這麽些日子,可終於又見著油水了!夫人若有話問怎麽糧價又漲了,叫她自己去問這金家掌櫃!

那漢子好似從來沒見過這麽多人同時搶過來的瘋狂場面,瞪大了眼睛,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裏放,這個揪了他衣襟高聲問他:“二百二十錢?我沒聽錯?二百二十錢?!”那個抖了抖他的糧袋:“哇呀!真是今年的新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