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斬龍手(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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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七,天大晴。

少年郎坐在車上,視線中空落落的,既沒有看向對面的舅父兼先生,也沒有看窗外的萬裏無雲,仿佛魂魄已經飄到不知何處。

而張清庭身為靳十四郎的先生,既沒有出聲指點,亦未多加幹涉,讀書亦有入世、出世之說,耐得書院清寂,入得滾滾紅塵,熬過天人交戰這一關,才能想清楚自己腳下之路,誰也幫不得。

就譬如他張清庭,三江書院一避二十載,空谷幽明坐看花落月升,還是逃不過世事渾濁,前有逆子不成器,後有妹婿扔過來的鍋,他隨即嗤笑一聲,收起手中書卷,此去陸府,不就是想扔出手中這攤活計麽,就是不知對方肯不肯接。

張清庭親自前來,陸府大開中門,原因無他,張清庭乃是三江書院的山長。

益州這地界,地處偏塞,卻物產豐饒,人文自有靈韻,這些靈氣都聚集在這三江書院之中,可以說,益州大半的讀書種子皆出於此,書香重地,文脈傳承,無貴於彼。

或者,換個庸俗些的說法,整個益州官場,一半以上的官員見到這位年歲不算太大的張清庭張山長,都要躬身叫一句“先生”,他的地位可想而知。

這樣的人物,到益州任何一處,都是值得這般對待的。

陸府上下縱是極不情願,就算與三江世族撕破了臉,但讀書人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看到這樣的場面,張清庭喟嘆一句:“家風淳厚可見一斑,能同陸家鬧成今日這般,真是……”

見過陸老夫人,張清庭便懇請去給成國公上柱香:“先時逆子於書院捅出一個大簍子,未能知曉陸府上下回到益州,已是不該,此次登門特特想祭奠一下老國公。”

他話語平實,口氣誠摯,陸老夫人說不出拒絕的話。苗氏不在,沈氏居長,便要領他前往,這位極有禮貌的張山長卻道:“老夫人,聽聞崖山先生高足亦在府中,不知可否勞煩那位先生領路?”

陸家上下一詫,只當讀書人之間有話要說,自然道好,陸老夫人便道:“阿嶽,去請吳先生過來吧,你同吳先生一道領張山長過去。”

嶽欣然點頭應是。

恭恭敬敬上香,祭拜,嶽欣然冷眼旁觀,這位三江書院的山長倒是一絲不苟,明面上挑不出錯來,不似那位靳三爺鋒芒皆露,這位張山長一望而知,乃是博學鴻儒,但三江著姓在眼前這個節骨眼兒上奉了此人出山,對方第一步棋不是去拜訪封書海,卻是來陸府,當真是值得玩味。

之前或許仍有其他解釋,但對方指明要吳敬蒼領路,嶽欣然幾乎可以斷定,對方已經將自己居於幕後之事知道得八九不離十,不似那位靳三爺,一敗塗地還稀裏糊塗。這一次,三江著姓下了血本啊,將這樣一個人物搬出了山。

上香完畢,奉了茶,只剩下張清庭、嶽欣然、靳十四郎、吳敬蒼四人,戲肉才真正開始。

這位張山長朝嶽欣然微微一笑,然後石破天驚一句:“我以為,當初嶽娘子不該選陸府,何不直入皇宮?”

靳十四郎瞪圓了眼珠,吳敬蒼差點把手中茶盞給扔掉。

這他娘的什麽意思?直入皇宮???這是讓嶽娘子嫁給皇帝???

嶽欣然看了張清庭一眼,神情自若:“太累。”

張清庭一臉恍然:“原來如此。”

吳敬蒼真的差點噴了,看你倆的神情,不知道的還以為討論什麽宇宙至理呢!太累,這也能算理由?!就算是敷衍也給個看起來靠譜的理由吧!

張清庭沉吟片刻,一指靳十四郎:“那嶽娘子看我這侄兒如何,靳氏長房嫡子,性情溫雅謙恭,若能入嶽娘子的眼,我可力勸三江著姓所有族人,未來益州諸事皆全權交由嶽娘子之手,無人可插手過問,如何?”

靳十四郎先是面紅耳赤手足無措,聽到後來,已是目瞪口呆,為什麽他覺得,舅父的話最重要是在後面兩句,他這個靳氏長房嫡孫,聽起來不過是個添頭?

這位執掌三江書院二十載的山長笑得斯文清雅:“如今龍遊淺水,終究是委屈了些,當然,若嶽娘子嫌益州之地太過局促,北有漢中,西有益州,南有諸夷,東有江陵、梁吳之地,皆是大有可為。實不相瞞,若非幾個犬子皆是資質低劣難以入目,我是想為張氏來求娶嶽娘子的。”

吳敬蒼看了一眼這位三江書院的山長,對方這番遊說,放到任何一個幕僚身上都沒有問題,卻怎麽偏偏瞅準了嶽娘子!

隨即他一聲暗嘆,先前那一番綢繆,真真是草灰伏線,起手只是販賣麥谷,打碎了益州麥谷高價,借著麥谷風波,收購低價粟黍,這是第二步,最要命的是第三步,收購之堅,其意之絕,扣合那一封建議安西都護府進行“軍事演習”的書信,給了三江著姓一個完善的誤導,以為西邊有戰事,隨即為更好控制散落民間之糧,靳三爺擡手放了封書海征糧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