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平心而論,舅父舅母雖不願幫她救爹,卻到底顧念最後一絲血脈親情沒當著闔府上下的面攆走她,不是嗎?

至於任道非,若他將眸底想占有她的神色再收一收,或許,她還能假裝看不到,真心實意的叫他一聲表哥……

顯然現在,他們連這最微末的親情也不願維持了。

被風雪侵了滿身寒意的倌倌,吸了吸凍得通紅的鼻子,轉身一頭紮入雪夜中。

……

“譚郎好幾日沒來找我了,他是不是畏懼我娘,不想和我在一起了?”自從那日倌倌幫任道萱遮羞後,任道萱打心眼裏把倌倌當做親表姐,更恨不得一股腦把所有心事都說給倌倌聽。

那名叫譚郎的是任道非的屬下,從六品的錦衣衛,因公時常來任府走動,一來二去,就搭上了不喑世事的任道萱。

墻角一抹豆大的燭火,照亮任道萱滿是懊惱的臉。

倌倌斜眼看她:“你喜歡他哪裏?”

“他生的俊俏。”任道萱皺著眉頭認真的想一下:“還有還有,他很寵愛我,有一次我手受傷了,他專門跑到任府幫我包紮傷口,我生這麽大,還沒哪個男人這麽在乎我。”

“況且他人很好,哥哥還常誇贊他能力強,將來晉升百戶指日可待,他還說等他升了官,攢夠娶我的錢,就和我娘提親,風風光光的把我娶回去。”

“既然他能力出眾,為什麽還要屢次問你借錢?”倌倌真想撬開任道萱腦袋看看裏面裝的是不是糞草。

“他要晉升百戶,就要上下打點銀子。”任道萱臉上洋溢著小女兒的嬌羞:“他說以後會如數還我的。”

這小姑娘八成已被那衣冠禽獸迷的無藥可救了。倌倌抿著唇,一時沒說話。

任道萱被她眸底那抹憐憫刺的渾身不自在,她似要證明什麽,微微拔高了音辯駁:“他不是表姐想的那種人!”

“……行。”倌倌笑著頷首:“你去和他說,你想和他私奔,若他應了,就證明他真的愛你,若不應,便是貪圖你的錢財,想要攀龍附鳳做任家的乘龍快婿。”

“表姐你……”任道萱霍然起身,不可置信的指著倌倌,“你話什麽意思?”

倌倌耐心解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表姐你等著,他不是那樣的人!”任道萱眼眶紅紅的,捂著臉憤然離去。

“小姐,這下您將任道萱得罪的狠了,恐怕今後在任府更不好過。”待任道萱走後,青枝怒其不爭的瞧著倌倌。

倌倌卻想的是:自那日.她離開韓府後,這半個月韓暮杳無音信,莫非自己欲擒故縱那招對他沒用?

她憂愁的心不對口:“現在有吃的,有喝的,還有床睡,不是挺好的嗎?”

“……”青枝。

依任家對小姐的態度,小姐本應對任道萱的事袖手旁觀,可小姐卻對任家德報怨,寧願得罪任道萱也叫她認清臭男人,幫她走出歧途。這麽好的小姐,打著燈籠都難找。

青枝紅著眼眶,惡狠狠的盯倌倌一眼,“那小姐晚上睡覺冷的時候,別緊貼著我睡。”

話雖這麽說,手上卻用湯婆子把床內側倌倌躺的地方燙了好幾遍。

提起這個,倌倌瞧著右手小指上一串小凍瘡,滿臉痛色:“拿紙墨過來,我要寫信。”

“要給家裏去信嗎?”

青枝驚疑不定,忙放下湯婆子,從箱籠裏翻出紙墨遞給倌倌,“您早該把任府不救老爺的事給夫人說了,讓夫人早點做打算。”

在任家這麽多天,小姐救老爺無門,卻總是朝家裏去信報喜不報憂。

“青枝你還記得自己給鄰村大牛哥寫情詩的詞嗎?”倌倌似沒把她的話聽進去,她咬著筆杆,一臉苦大仇深的求助青枝。

“……”青枝。

……

晚間,任道非照例先陪倌倌吃完晚膳後,這才匆匆趕回鎮撫司衙門,此處靠近城門承天門,毗鄰五軍都督府,與東側的六部隔街相望,乃是齊容國集權之地。

前幾日鎮撫司剛破了一宗大案,衙內歡騰一片,剛松口氣的錦衣衛們想去青樓松乏松乏,人前腳還沒青樓,後腳就被韓暮緊急召回衙門。

卻是南京布政司鑄造通寶出了問題。

“南京布政司不是頭一回出這樣的問題了,任道非這事我讓你盯一個月了,怎麽還沒沒呈過來證據?”

“啪”的一聲,從房外入內的韓暮解下繡春刀擲在桌案上,霎時滿屋的錦衣衛皆垂著頭,嚇得大氣不敢喘。

“……這事有點難度。”任道非皺眉試圖辯解。

“連一個小小的布政司都拿不下,我看你這錦衣衛副指揮使也不用當了。”

韓暮走至任道非跟前,面無表情的冷睨著他:“我這不需要廢物。”

刺候出身的韓暮,本身能力卓然,統轄錦衣衛這幾年,除了鐵血手腕,與他不近人情的處事作風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