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是夜, 太後的重華殿迎來一位不速之客。

太後正在為宋家姑侄考學的事煩心。宋家大老爺中年得幼女, 幼女宋清影至今未嫁,此次與宋家花字輩的小輩宋花茗一同入汴梁考學。

太後向來寵愛宋清影, 有求必應。宋清影揚言要以女學士榜首之名做嫁妝,太後便年年將宋清影接至宮中備考半年, 只可惜,宋清影從十二歲考學考到二十歲, 至今未能奪過榜首之名。

宋清影一日考不到頭名,便一日不嫁人, 年紀漸長,今年二十一尚待嫁閨中,太後為她的婚事操碎心, 急得團團轉,這才有了白日裏威逼梁厚一幕。

太後發愁得很,聽見內侍跪倒在門邊的聲音:“陛下。”

太後一愣,起身看去。燈影下,皇帝慢步踏入殿中, 背著光的面容神情模糊,聲音陰沉:“母後。”

太後心頭咯噔, 以為宋家又做了什麽事惹得朝堂不寧,問:“皇兒怎麽來了?”

“聽說今日梁愛卿來過重華殿。”皇帝走至跟前。

原來是為這個,太後松口氣笑道:“哀家請他來品茶。”

“是品茶還是品毒?”

太後沒當回事:“品毒又如何, 此人冥頑不靈, 整日打著忠君的幌子惹皇兒你不快, 哀家早就想教訓他了。”

“母後!”

皇帝聲音陡然淩厲,太後怔住,眼簾中皇帝一張臉陰鷙冷然,渾身上下散發著殺意,他開口道:“他是朕的臣子,即便要殺他,也該由朕來殺,何時輪到母後做主毒殺他?”

太後後背涔出冷汗,嘴裏喃喃道:“哀家也是為你好,他知道得太多,本就不該留。”

“母後知道的事並不比梁厚少,可母後從來沒說過,為了朕好,要去自縊。”皇帝勾唇蔑笑,道:“梁厚不像母後,他從未拿當年的事威脅過朕,要這要那,既要權勢又要家族榮耀。”

太後惱怒成羞,拍桌而起:“孽子!”

皇帝:“解藥。”

太後不肯給。

皇帝摩挲玉扳指,冷如寒冰的聲音緩緩道:“毒藥是宋家特制,非宋家的解藥不能解,母後給梁厚下的毒,朕已讓宋家兩位姑娘服下。”

太後大驚失色:“你怎能下此狠手!”

皇帝道:“兒子的這點狠心哪能同母後比?當年卿卿出宮時,母後暗中派人前去追殺,一個八歲的孩子,母後竟能下此毒手?”

太後臉色慘白:“原來你知道。”

皇帝淺笑:“母後該慶幸,朕發現及時,命人攔下了那批刺客,否則當年宋家死的就不止是幾個嫡孫,而是整個宋氏一族。”

太後驚愣:“是你,是你殺了那幾個孩子!”

皇帝輕描淡寫:“又不是朕的孩子,殺就殺了。”

太後顫抖,半天說不出話。

皇帝往外而去,淡淡丟下一句:“母後早些將藥送去梁府,朕也好早些放人,耽誤了時間,擡回重華殿的只會是兩具屍體。”

良久。

殿內已不見皇帝身影。

太後鬢發被汗濕透,久久方才回過神,喚來大宮女:“取出鎖屜裏的小瓷瓶,取一顆藥丸送去梁府,你親自去,替哀家向梁厚賠禮。”

藥送進梁府,梁厚收下藥,沒有為難太後的宮女,梁府與宮裏相安無事,一夜風平浪靜。

兩日後,女學士考學正式開科。

開科決選從早上辰時一刻至黃昏酉時三刻,持續兩日,第一日考舊學,第二日考新學。因今年多加了天文與算學的緣故,多數人出了考場皆是搖頭嘆氣。

鄭大老爺等在考場外,蒙了面戴了男子所用的帷帽,遮得嚴嚴實實,旁人皆用異樣的眼神打量他。

鬢鴉同鄭府婢子躲在轎子後面談笑,感慨鄭大老爺不容易,因著怕被人認出來泄露令窈的行蹤,所以才打扮得跟賊一樣。

今年考學的閨秀三三兩兩從考場出來,人都快走完了,令窈還沒出來。

鄭大老爺守在大門邊,望眼欲穿,脖子都快折斷,總算看見令窈的身影。

鄭大老爺察言觀色,見令窈腳步虛浮,面露沮喪,遂心頭一咯噔,小心翼翼試探:“卿卿,考得怎麽樣?”

令窈擺手,垂頭喪氣:“別說了。”

鄭大老爺見狀,溫言安慰:“人人都有失手的時候,這次不行,那就下次,不是什麽大事。”

令窈低著腦袋,肩頭一顫一顫的。

鄭大老爺以為她在哭,手忙腳亂:“卿卿,莫要傷心,即便拿不到女學士之名,你依舊是臨安城最有才華的女子。”

令窈擡起臉:“大伯,我怎麽可能拿不到女學士之名。”

鄭大老爺這才看清她臉上堆的不是眼淚,而是笑容,令窈笑得花枝亂顫,打趣他的裝扮:“大伯此番打扮,不像朝廷官員,倒像是飛賊!”

鄭大老爺明白自己被捉弄了,她方才那副沮喪模樣是裝出來唬人的,又氣又無奈,問:“到底考得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