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船艙內,蕭硯夕似笑非笑地問:“夢見什麽了?”

明明語氣溫和,可掌珠愣是聽出一絲暗火,她咳咳嗓子,“夢見自己發熱了。”

“嗯,挺準。”

掌珠眨眨眼,捂住自己額頭,燙的不行。

蕭硯夕擰了錦帕,糊在她臉上,“發熱不好好睡,在這瞎哼哼什麽?跑調了不知?”

“......”

“還是說,”蕭硯夕說樂了,唇畔帶著損人的笑,“你覺得自己音律齊全?”

被他這麽一損,掌珠捂住臉,沒臉見人了。

蕭硯夕遞給她一顆藥丸,“吞了。”

掌珠坐起來,“這是什麽藥?”

“太醫院的退熱藥。”蕭硯夕挑眉,“你覺得,我會害你不成?”

掌珠搖頭,“沒……”

“嬌氣的。”

掌珠覺得他太過苛刻,剛要解釋,忽覺臀部傷口又疼又癢,想是發炎引起的發熱吧。

她忍著異樣,重新躺回春凳,難受地想撓。

蕭硯夕看她臉色通紅,默了默,扯下她頭上的錦帕,又浸在水裏,擰幹,再次糊她臉上。

尊貴的太子殿下從未親身照顧過誰,她算是頭一個。這份殊榮,掌珠一點也不想要。

“殿下。”

“嗯?”

鼻音帶著濃濃的不耐煩。

掌珠小聲道:“有金瘡藥嗎?”

“要來作甚?”

掌珠哪能說臀部發炎了,紅著臉,委婉道:“跳進水裏時,不小心刮破了手臂。”

蕭硯夕瞥她一眼,起身取來金瘡藥,扔她手邊,“自己能行?”

“能!”

必須能。

蕭硯夕沒再管她,回到塌上,背對她闔上眼睛,鼻端還殘留著她身上的香氣,說不清是什麽香料,幽幽花香,很好聞。

掌珠瞄了幾眼,確定他不會回頭,才擠出藥膏,將自己捂嚴實,小心翼翼脫掉褻褲,反手塗抹在傷痕上。

次日一早,燒還沒退,且越燒越重。

蕭硯夕下令加速返程,畫舫行了一日,終在日落西陲時,登了岸。

此時,掌珠已經燒糊塗了,口裏不停念著雙親,以及夢裏的小崽崽。

等她退了熱,蕭硯夕讓人擡起春凳,連同她一起送去了自己在宮外的宅子。

外宅不大,是一座四合院,黑漆大門,黃銅門鈸,怎麽看,也不像是太子的私宅,然而一進門,別有洞天。

筒瓦影壁、彩繪垂花、環形遊廊,庭種巨型香樟,周圍一圈簇擁著艷紅鳳尾,極為惹眼。院心一口彩釉魚缸,裏面遊著幾條錦鯉,為靜添了一抹動。

正房五間,東西廂各三間,均為空置。

這裏沒人居住。

聽聞貴族子弟喜歡養外室,卻不知太子殿下還有其他外宅嗎?

扈從將掌珠擡進正房客堂,放下藥和銀兩,匆匆回宮復命,留下掌珠一人。

掌珠爬起來,看著空蕩蕩的宅院,眼底有些空洞,她不想留在這裏,又無處可去。

暫且養傷吧。

費力站起身,走進檐廊,倚在曲欄上,凝著那顆從南方搴芳的香樟樹。

院中飄著松醪味,許是隔壁鄰居家釀的酒。

她推開西廂,內寢放著一張梨花木大床,湛藍色帷幔半掩,卷起的一邊,擺放著炕櫃、鏡奩和衣笥,倒是一應俱全。

她從包袱裏拿出兩套潮濕的衣裳,走進湢浴,稍許,端著盆走到庭院裏,將洗好的衣裳掛在竹竿上。

之後,她在灶房內尋到銅壺,坐在泥爐前準備燒水,剛一坐下,屁股火辣辣的疼。

“嘶——”

她只好站起來,彎腰燒水,幸好泥爐旁有橄欖炭,也幸好,她出生在書香世家,認識這種炭。

傍晚,她擦了身子,換上被秋風吹幹的單薄寢衣,趴在床上休息。

一連住了十日,才見到一身月白寬袍的蕭硯夕。

要不是張懷喜提醒,蕭硯夕真的沒空想起她。

掌珠拘束地站在客堂裏,為男人斟茶,“殿下請。”

“怎麽?”蕭硯夕坐在太師椅上,修長的手指摩挲盞沿,“把自己當家主了,還要給我斟茶?”

“不敢。”

看她雙手交疊,像個婢女,蕭硯夕嘖一聲,“你這樣小家子氣,怎麽送進大戶人家?”

掌珠微微瞠目,“我不想去大戶人家伺候。”

俊美的面容浮現一抹不耐,他哪是那個意思,“想進寒門也成。”

“殿下誤會了。”掌珠知道,服軟才能哄這位大爺開心,於是放糯了語氣,“我想去店鋪裏幫工,學門謀生的手藝。”

蕭硯夕單手撐頭,盯著門外的香樟,漫不經心道:“我讓你去大戶人家當小姐,你倒好,想出去拋頭露面。”

“......”

“隨你。”

反正,他就是在完成恒仁帝交代的事,她想去哪,隨她便是。

掌珠沒想到他會這麽安排自己,一時間啞口無言。

蕭硯夕盱她一眼,“又改變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