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宜都郡尉

端午之後,夷兵營正式開拔向荊城大營行軍。

全營七百六十二人,沒有車馬,除了軍吏佩劍外,連同田信都是徒手行軍,只背負了三日軍糧。

很明顯,夷兵營不受信任,單獨行軍時不準武裝,就連竹槍這種簡陋裝備也不給配備,似乎非常擔心夷兵聚眾作亂。

五月初九日,熟悉的荊城大營。

田信望著轅門上飄揚的‘漢壽亭侯關’戰旗只是一嘆,繞來繞去還是沒跳出,依舊回到了這裏。

夷兵自轅門魚貫而入,主簿廖化,兵曹從事夏侯平並肩而立,兩人身旁還站著幾名軍醫,仔細觀察夷兵的面容氣色,若有體虛、患病的則挑出另行安置。

比戰爭還要恐怖的是瘟疫,這兩年疫氣彌漫,防疫如防虎。

夷兵營順利入駐大營,田信及軍正羅瓊各抱著一盤竹簡向夏侯平匯報工作。

這個夏侯平跟前線與曹軍對峙的裨將軍夏侯蘭沒關系,跟譙郡夏侯氏也沒關系,他是關羽撫養長大的袍澤子弟。

其父夏侯博,徐州之戰時劉備敗績,夏侯博與關羽一同被曹操俘獲並暫時歸降。在那個特殊時期,給漢天子效力就是給曹操效力,是一筆糊塗賬算不清楚。夏侯博聽聞劉備死亡消息就自殺殉死,夏侯平被劉備、關羽養在軍中,顛沛流離始終追隨。

隨著劉備徹底站穩西南,如夏侯平這樣的早年舊部子弟也紛紛潛逃來歸,大多留在荊州效力。

將校議事大廳裏,廖化翻閱夷兵營軍書竹簡:“孝先善走,某還以為孝先會一去不返。”

田信回以苦笑:“主簿,下官也想搏殺一番功名再回襄陽,奈何形勢多變,並無下官用武之地。”

他說服廖化的手段就兩個,一個是繞荊城大營跑了三圈,一個是講述了房陵太守蒯祺的性格缺陷,這才讓廖化看重,舉薦給孟達。

蒯祺雖然是諸葛亮大姐夫,廖化是襄陽冠族,可彼此不是一撥人。

劉表死亡荊州動蕩時,蔡、蒯家族因跟曹操有舊,很幹脆的跳槽;而廖化是追隨劉備南遷的那十萬百姓中的一員。

襄陽的產業、地位說拋就拋,這就是劉備的號召力。

廖化笑笑,軍中文書格式規整,一目十行掃著,見同行而來的三十二名軍吏名錄裏田信都添加了標注,只有五個人標的是‘可用’,余下的軍吏標注缺陷,如膽怯、懶散、嗜酒之類。

他卷起這冊軍書放在另一側,讓打算伸手接住閱覽的夏侯平一愣,但也不以為意,廖化又拿起一卷軍資用度的軍書研讀起來。

夷兵營再是炮灰,那也是戰兵,待遇優厚。故每月軍費支出數額也算龐大,反正比田信的俸祿高很多很多。

論貪汙,搞民政、工程,實際貪不了多少;軍費才是這年月裏的大頭,緊抓的也是軍費審計、落實。

田信做的軍費賬表也是一板一眼,反正夷兵營沒有馬匹,只計算士兵的口糧,軍吏的口糧、肉菜錢補貼可以了。

廖化見數字與預計的符合,只是田信在裏面列了一份物資清單,需要額外補充。他轉手給夏侯平閱覽,又拿起一卷翻閱,說:“孝先需要三百匹粗帛,還要麻線兩千斤,這是為何?”

“主簿,下官見夷兵善奔走,想以粗帛三百匹浸染草汁染色,制成軍服。這樣夷兵奔竄、潛伏山林中時,敵眾難察。兩千斤麻線打算編織漁網,套索,有利於戰陣搏殺。”

廖化點著頭,又問:“那要綠豆何用?夷兵營又無牛馬,要綠豆難不成是真要食用?”

“是,綠豆燉湯能消解暑氣。減少半成粟米,改為等重,或等價的綠豆就可。”

田信說完就見廖化直勾勾望自己,斟酌詢問:“田孝先,綠豆真能消解暑氣?”

“夏日炎炎,主簿食用綠豆自能理解其藥性。”

田信口吻如常沒有波動,綠豆消暑是他的常識,對許多士人來說卻是足以傳家的秘法、底蘊。

廖化伸手取來毛筆,挽袖在一枚竹簡上書寫‘綠豆消暑’四字,又問:“孝先終究是弱冠之年,也無戰陣經驗。統合夷兵營恐有疏忽,不知孝先是想等候君侯一試,還是想另謀一職?”

似乎擔心田信當場拒絕要搏一搏領兵的機會,廖化又說一句:“茲事體大,孝先闊別親族已兩月有余,不若先休沐三日細細計較,再來與本官匯報。”

“主簿,田某寧為百夫長,不做一書生。”

田信回答的口吻依舊是平靜的,夷兵營有再多的缺點,這也是獨立的一個編制營,常常承擔的戰術任務也有別於荊州漢軍。所以打出戰功後相對就顯得耀眼一些。

他的話引得羅瓊側目不已,夏侯平看他的目光也柔和了許多。

“嗯,既如此,孝先可持本官手令回糜城前山屯視親,十三日午前歸營。本月十五君侯會檢閱營伍,屆時孝先是做百夫長,還是做營督,就那那日檢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