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垂簾

隨著一批煤球走淯水運抵鄧城,引發城中士民誹議。

這種煤團有什麽用?

沒用!

供暖有城外豐茂的柴草;冶鐵即不如煤塊,也不如木炭。

這種煤團有什麽用?

偏偏還拿糧票收購煤團,更浪費運力從淯陽關運來鄧城,各種議論傳入關姬耳中。

一時也摸不準留守長史陸議的心思,左右也沒有經驗豐富的幕僚,正好蔡昭姬寄居城中,為田嫣教授琴藝。

現在的蔡昭姬頭發花白,面容衰老,反倒更添一股慈祥、溫和氣質,不染塵埃。

她一襲素色細麻衣,配色簡樸,但裁剪搭配得體,尋常細布經過裁剪、刺繡後,硬是有不遜色蜀錦的光彩。

除了蔡昭姬能把布衣穿出風采個性,另一個有如此強烈服裝個性的是田信。

能說是奇裝異服,也能說是胡服騎射性質的改益,田信設計過許多衣物,只有一些衣裝唯獨關姬清楚,實屬不能外傳的奇裝異服。

鄧國公主府後苑,這裏除了一個蓄水池塘,余下幾十畝土地是茂盛苜蓿。

白兔、青雀、小青駒悠閑漫步,涼亭裏蔡昭姬撫琴獨思,六歲多的小侄孫跟著田嫣等二十幾個小女童在此追逐、玩耍。

關姬來時頗有場面,有佩劍玩伴女子,也有帶著各種隨用器皿的健婦。

稍稍見禮,關姬束袖端坐,看著遠處玩耍的一眾孩童,目光欣慰:“蔡大家,近來學業如何?”

“陳公囑咐,只教授典故文字,以及琴藝。”

蔡昭姬也側頭去看,一群女童裏只有孤伶伶兩個男童,一個是小侄孫,一個是商侯世子關阿木,也是未來的宋公。

四歲的關阿木、小侄孫正一起采集苜蓿地裏艱難生存的蒲公英花朵,這些金燦燦的小花朵被編在頭環裏。

望著關阿木,蔡昭姬不由感慨天命,從容講述最近幾天的講學內容。

當年關阿木周歲時,恰好是麥城大捷之後,當時關羽給長孫的預定的名字是關樾。

當時田信在場以為樾字有金克木的嫌疑,頗為不妥,於是有了阿木這個象征健康的小名,預定的正式名字也成了關越。

三年前平淡無奇的小名阿木,三年後回頭再看,就充滿了傳奇。

關姬微微頷首,詢問:“今城中內外就陸長史采購煤團一事多有誹議,蔡大家如何看待此事?”

“公主殿下,陸長史系江東三傑,深受陳公信賴,引為肱骨柱石。妾身以為陸長史行舉必有深意,非妾身能揣摩。殿下若不解,何不召陸長史詢問明白?”

蔡昭姬說話時,眉目間隱隱有光彩閃過,頗為期待。

關姬沉眉思考此事,現在田信不在,護軍廖立又調到湘關總督糧秣,南陽、鄧國二郡的軍務、民政就落在留守長史鄧國相陸議、留守司馬南陽郡守棘陽侯徐祚二人手裏。

正經的行軍長史彭羕又四處奔波采訪北府功勛吏士,彭羕樂此不疲,旁人也不好說什麽。

還有司直張溫,現在就等劉禪及大漢朝廷遷移到江都,就要前往江都上任,正逐步向副手周白移交權柄。

關姬略作考慮,取出一枚腰牌遞給一側佩劍侍女:“招相國陸議,司直張溫,白牛君於陳公府中門問答。”

侍女接走腰牌健步而去,關姬又派一人去打掃陳公府中門,做布置。

約在午後,陸議、張溫、典滿三人各穿緋袍,正裝前來。

陳公府中門為界,中門以南,兩班衛士持戟立定於墻邊;中門垂一層竹簾,竹簾北面是青傘蓋下的端坐的關姬。

她白粉敷面,身側一名親信女武士懷抱青釭劍,另有一名佩劍侍女端著紅布漆盤,紅布下是北府各軍虎符。

三人屈身見禮,得以落座蒲團。

這還是第一次接受關姬詢問政務,其中張溫束手坐在最邊緣,他就是個見證人。

陸議是鄧國相兼北府留守長史,是關姬鄧國的國相;典滿是關姬冊封的第一個封君……兩個人都能算是她的臣從。

受田信晝夜影響,關姬說話吐音接近田信語腔,顯得字音準確,又措辭隨意:“相國,本宮聽聞相國支撥糧票三萬石,欲購煤團?煤團何用之有?”

“殿下,煤團暫時無用。”

陸議頭垂著,眼睛盯著蒲團前移動的幾只小黑螞蟻:“臣調雉縣之民,多系耕種不善,又因天旱而田畝歉收者。彼荊蠻也,今歲豐產樂於屯留,若減產,懼年末租稅,必居家逃遁。”

“今之天下,失人存地,人地兩失;失地存人,人地兼存。”

“臣之此策,意在存人爾。”

典滿頭也垂著,微微斜眼去看陸議,感覺這家夥說的很有道理。

張溫微微皺眉,就聽竹簾那一邊關姬質問:“既要存留荊蠻使之歸化,又何必采挖煤團?伐木輸工,鄧國、南陽百廢俱興,處處稀缺人力。相國卻偏偏使民采制煤團,實難令本宮信服。若無他因,還請另改政令,以免士民誹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