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各有各心

邛都,經過反復談判,被圍第五天時,孟獲來引馬謖、龔潔等郡吏、縣吏、衛士、男女五百余人出城。

城門洞開,馬謖走在前面,只覺得心驚肉跳,裹足不前。

龔潔率領吏士皆披甲,也紛紛停足,令孟獲不安,上前拱手:“府君欲毀約乎?”

“不。”

馬謖口吻確信,仰頭看孟獲頭頂上空被繚繞雲霧遮蔽的天穹:“邛都乃朝廷授我信地,理應以命相守。”

孟獲上前兩步,擡手指著身後幾裏外散亂結營的各部土民:“府君,彼輩無知,亦不願起兵戈。所求不過是想請朝廷減免稅租,少征徭役而已。今中原三分,群雄志士相爭不止。可這與我偏僻山民有何關聯?”

“劉焉、劉璋父子在州,山民租稅如舊;今漢天子在州,山民稅租如舊,更多徭役,人皆苦之。今後不論魏吳進據益州,亦不過征稅租而已,卻無徭役之患。”

“今府君從容北撤,不起兵戈,我等也好與漢天子交涉。此上利漢天子,中利府君,下利黎庶之事也,謹望明公裁斷。”

“此言差矣,卿有保全鄉鄰之義,而我為漢臣,有守土之責。”

馬謖面露哀容:“為全我一人性命,使丞相、兄長清名受辱,某之不願也。何況,昔年涼州動亂,北地傅南容守漢陽,受賊所圍。賊軍中有匈奴數千騎,敬服傅南容為人,遂繞城跪拜,願護傅南容歸北地,為傅南容所拒。”

“又有叛臣酒泉郡守黃衍入城勸降,傅南容終不願降,又憐惜城中百姓。”

看著皮膚黝黑,頭戴羽飾冠的孟獲,馬謖神色漸漸莊肅:“傅南容率親隨吏士出城邀戰,求死於亂兵中,為雍涼士民所壯。靈帝聽聞,傷而壯之,追贈壯節侯。”

“卿也知我兄馬叔常殉職就義之事,我豈能為一時生念,而令門楣蒙羞?”

馬謖說著緩緩拔劍,指著孟獲腳下:“卿且傳話高定,某在,則邛都在。”

“府君高義。”

孟獲深深看著馬謖,後退幾步拱手深作揖。

目送孟獲離去,馬謖意氣風發,雖不用眼睛觀察,但也感受到四周吏士那種親切、依附之意,舉劍振臂:“封閉城門,填塞砂石雜物!”

“喏!”

馬謖將妻子抱著的錦囊包袱抖開,抓住幾面折疊的戰旗:“錦繡、金銀無用之物,分發城中土民,使之助我搬運雜物!”

“喏!”

郡吏又都高呼,馬謖提劍看龔潔:“德皎督促吏士,我去城上巡視敵情!”

“敢不效死?”

龔潔露笑反問,馬謖重重點頭,又囑咐妻子帶著吏士妻子協助工作。

隨後他登上近乎兩丈的城墻,將一面漢字戰旗抖開,重新紮在木杆上,立在城頭。

也包括自己的馬字戰旗,仰頭看著微風裏輕輕抖動、小幅度飄揚,似乎沒精打采的戰旗,馬謖嘴角翹起笑了笑,又緊握手中劍。

目光遠眺,看著孟獲幾個人漸行漸遠,遠處叛兵營地已吹響號角,服色雜亂的土民叛軍呼啦啦沖奔而出,毫無秩序、隊列可言……宛若流民。

腦海裏卻想起了種種關於田信戰場突殺、斬將、奪旗、破陣的傳說……自己死的時候,一定要站直!要站著死!

心緒激蕩,慷慨,馬謖止不住內心激亢,恨不得大喊大叫,展現自己的勇氣,向賊軍邀戰。

那邊孟獲與高定相遇,卻見高定收斂部眾,沒有發起進攻,十分奇怪。

正要詢問並講述馬謖高尚之事,就見高定陰著臉,右手拄著邛杖,邛杖不斷敲打地面表達不滿、激憤:“雍闿已遣李恩襲取靈關道,孟君知否?”

孟獲驚訝,擡手做起誓狀:“絕不知曉此事!”

周圍隨高定而來的各部酋長見狀,也都神色緩和下來,高定皺眉:“雍闿有稱王建制之心,與我等不同。有勞孟君前往雍闿處,陳述我等心願。他若再有坑害或越境之舉,我等必助漢軍滅他宗族!”

孟獲深吸一口氣,漢軍勝利,不見得會把雍闿滅族……哪怕誅三族也是有選擇的誅殺;可若是土夷動手,說誅滅宗族就誅滅,一個都不能少。

也不做耽誤,孟獲當即召集部曲武裝返回益州郡。

雍闿攻殺益州郡郡守正昂以來,目前正忙著抄掠、攻殺敵對分子……先把主要的敵人幹掉,這些都是漢軍潛在的支持者。

幹掉這些人,哪怕戰敗,也能暫時臣服,有積蓄實力再次發展的可能性。

可這些敵對分子若活著,戰敗臣服漢軍,這些人會為漢軍積極奔走,將自己盯得死死,甚至串聯起來,一擁而上吞掉自己。

容不得留情,雍闿肅清境內敵對分子,統合、利用絕大多數人力、物力後,才會向外進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