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五章 首陽陵前

漢建興三年正月末,因魏主曹丕請降時不耐苦寒,病重而死。

故在死後停棺二十七日,遷葬首陽陵。

首陽陵是黃初三年時曹丕就遣人開挖、營造的陵墓,就在雒陽之東。

這是曹丕早年選定的陵墓位置,修建工程也簡單,不設立陪葬的墓室,地表也沒有陵墓應有的建築。

規劃的陪葬品也很簡單,只有瓦片而已。

整個陵墓就在首陽山上,不栽植鞏固土壤的林木,也不堆積厚厚如同小山、用來防盜的封土。

就仿佛一個很大的深坑,曹丕穿麻衣,以關中新造的棉布裹屍。

前來送葬、主持葬禮的曹植、曹林兩人來送曹丕最後一程,他們兩個人在墓穴底部鋪設磚瓦,懸放曹丕屍首後,又一層層壘砌磚瓦,直到磚瓦將曹丕覆蓋十數層後,曹植、曹林才乘坐吊籃被拖上去。

隨後就是填埋土石,為免以後盜墓者打擾清凈,這裏的土石都是一層層挖掘、專門儲放,再一層層回填。

這樣盜墓者即便確定陵墓具體位置,也無法通過土壤差別來判斷陵墓精確位置。

與鄴都西郊的曹操墓室類似,等參與建造的當代人離世後,後人是很難從地面上獲取陵墓精確位置的線索。

隨著最後的地面拓實、平整後,就剩下曹氏宗族及近親。

曹休詢問曹植:“子建,關東乃多事之地,子建今後有何去處?”

曹林也關切去望曹植,曹休這是勸諫曹植早早脫身,找個地方躲躲風頭。

曹植眨動眼睛,望著面前光禿禿的地面,周圍其他坡面還有幹枯草叢,而這裏很幹凈,大概明年此時就能與周圍地面融為一體,不分彼此。

腦海裏閃過許多人的面容,曹操、曹丕的面容最先消失,然後是子文兄長,最後是被曹操以服飾違制賜死的原配妻子崔氏。

之後崔氏的面容也變的僵硬、猙獰,直到消散。

最後是母親卞氏,和子女的面容。

長呼一口濁氣,曹植說:“我欲遣使迎回母親,擇一山野之地,使母親能安享天年。”

先盡孝,奉養母親,然後再討論自己生命、理想、立場之類的問題。

曹休微微頷首:“此人之常理,料想朝廷會許可此事。”

這種事情,河北方面也不會阻撓。

至於卞氏老死之後的世道,誰又能說的清楚?

曹休轉頭去看曹林:“季豹欲往何處去?”

曹林不假思索,似乎早有準備:“陳公遣使迎回河間王,我欲隨河間王研習醫術。余生,就制藥、行醫,以贖父兄罪責。”

河間王,就是魏國冊封的山陽公劉協;隨著雒陽光復,正月十五江都朝廷大朝會時,就開始敘功、升官。

第一步做的就是將朝廷始終不願意面對的劉協問題進行處理,自然不能承認這位使用天子儀仗的山陽公爵位,必須重新擬定爵位、封號。

後漢從桓帝開始的皇帝,都源自河間孝王劉開這一脈。

將劉協封為河間王,就能暫時理順這方面的法統。

自曹丕篡漢以來,劉協的生活就始終是平淡且安靜的;除了漢軍北伐期間,走投無路的兗州軍殘部在楊俊、郭奕蠱惑、引導下短暫擁立劉協復辟一段時間外,其他時間裏劉協過著清凈的鄉野生活。

這段時間裏,劉協平日以行醫為業,善名傳播於各處。

曹休見曹林不是說笑,似乎是打定主意要退出朝政漩渦,去鄉野行醫。

本想說一些勸勉曹林的話語,可又說不出口。

秦朗改名為呂朗以來,引發了更多的風波。

首先是呂布刺董時,田信此刻名義上的祖父田儀是董卓形影不離的主簿,田儀為保護董卓的屍首不被破壞,主動撲上去取死。

這是義舉……可把田儀亂矛戳死的,正是呂布及其親信武士。

所以秦朗改姓恢復呂氏後,並不會給他自己、曹林、曹兗兄弟帶來多少好處,反而會引發北府的隔閡、疏遠。

原本曹林還有正常出仕的機會,偏偏因為秦朗恢復呂氏引來警惕目光,現在這種瓜田李下的環境下,曹林主動退出也是善終。

曹休也只是輕輕拍一拍曹林的肩膀,勸說:“以陳公懷有天下之胸襟,絕不會令明珠蒙塵。”

他扭頭看曹植:“我不慮季豹,只慮子建。”

曹植擠出笑容:“文烈兄,我已是不忠之人,如今不想做不孝之人。”

盡孝一事結束前,不會去搞其他事情?

曹休聽著還是皺眉,也只能點頭:“那子建好自為之。若再起刀兵,我絕不相饒。”

曹植不語,笑容勉強拱手作揖,曹休也就拱手還禮,又與曹禮施禮分別,遂轉身闊步走向衛士,接住衛士遞來的韁繩,身姿矯健踩鐙上馬,騎乘在神駒白兔之上,拉扯韁繩人馬合一,領著數騎奔下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