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層窗戶紙險些就要被紀宣靈捅破了。

可他到底沒有邁出這最後一步。

“皇叔,你可真會叫我為難。”紀宣靈嘆道。

既怕他一聲不吭什麽都藏在心裏,又怕把人逼急了跟他翻臉。

紀宣靈從不是優柔寡斷之人,這輩子所有的猶豫不決,只怕都用在他皇叔身上了。

雲幼清低著頭,臉上神情看不真切,深吸一口氣後緩了緩心神,一把將人推開了。

“陛下這樣,也很叫微臣為難。”

紀宣靈覺得他不解風情,雲幼清只覺他無理取鬧。

二人對視半晌,最後還是紀宣靈率先敗下陣來。他無奈一笑,主動認了錯,“朕只是聽說呂大人給皇叔送了份大禮,所以實在好奇,究竟什麽樣的大禮竟能入皇叔的眼,並非有意戲弄。”

雲幼清狐疑地看著他。

不論有意無意,反正都已經戲弄過了,而且不止一次。他還能追究皇帝的罪責不成?傳揚出去,都不知誰更丟臉一些。

他攏了攏衣襟,瞧著一派鎮定,“陛下總是這般陰晴不定,反復無常,實在很難叫人信服。”

紀宣靈趁機表明真心,“可朕卻相信,皇叔是站在朕這邊的,對嗎?”

他沒有向雲幼清追尋答案,因為這個答案,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皇叔並非急色之人,甚至可以說是清心寡欲,不然也不會這麽多年了,身邊都沒個伺候的人。”紀宣靈一邊說著,一邊不容拒絕地伺候他穿上衣服,“呂大人若要討好你,送幾個美人過來,實為下策。與其說討好,倒更像是在明目張膽地安插眼線。”

“這樣看起來,皇叔同呂大人似乎也不是一條心。”

雲幼清拗不過他,幹脆張開雙臂任他施為。只是在紀宣靈借著替他穿衣服的理由而過分接近時,呼吸還是停滯了一瞬。

“怎麽了?”紀宣靈明知故問,彎著眼看他。

雲幼清退後兩步,同他拉開距離,坦蕩道:“臣與呂大人一向涇渭分明。”

關於他同呂源的關系,紀宣靈曾問過一次,那時雲幼清含糊過去了並未明說,大約是覺得說了也未必有人信。

“誰人不知左相事事皆以攝政王為先,皇叔卻說與呂大人並無幹系。兩種說法如此大相徑庭……皇叔,朕可以相信你嗎?”

或者說,他在不在意自己的信任。

雲幼清的反應一如既往,一副什麽都無所謂的態度,“陛下願意相信誰是陛下的事。”

又是這樣。

紀宣靈自嘲一笑。笑自己明明已經知道答案,卻仍不死心地要問這麽一句。

“這話真不像是從一個權臣口中說出來的。”紀宣靈道。

他這副看淡一切,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當真是一腔孤勇,叫人咬牙切齒。

可恨至極!

若換做從前,紀宣靈早就憤然離去了。

那時他尚不知雲幼清存了死志,準備犧牲自己來成全他,還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半是鬥氣地同他作對。如今想想,只怕他的不滿,他的憤恨,都在雲幼清的算計之中。

紀宣靈神色幾經變換,最終對著他笑容燦爛道:“不過,皇叔是朕最親近的人,朕不信皇叔又能信誰。”

雲幼清眼中劃過一絲驚訝,隨即毫無感情地應和道:“多謝陛下信任。”

紀宣靈心裏始終是憋著一股氣的,但他沒忘了自己此行真正的目的,“前幾次對皇叔多有得罪,今日來,是想請皇叔吃頓便飯賠個不是的。”

“不必了……”雲幼清覺得一點都不方便。

自從上次在含章殿被紀宣靈偷親了之後,他就對進宮這件事開始有了莫名的抵觸。即便他總是保持著鎮定自若的模樣,心緒卻早在不經意間被攪亂了。

雲幼清有些招架不住重逢後紀宣靈的主動和熱情,這讓他感到處處充滿了變數。

“皇叔若不願進宮,聽說天香閣的飯菜不輸禦廚,明日午間我就在那裏等你如何?”紀宣靈像是沒聽到他拒絕的話,又猜到知道他不願進宮的心思,直截了當的告訴了他時間地點。

願不願意來,便只看他自己的意願。

“至於呂大人送來的幾位美人,今日就不看了,想必皇叔對她們也不感興趣。”

這話就像是專門為了印證先前說的那句“不信他又能信誰”,說罷便真的離開了,沒再管那幾位或許別有目的的美人們。

雲幼清看著他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這樣的紀宣靈,好像有哪裏不一樣了,卻又好像什麽都未曾變過。

但不論如何,總是這樣偷雞摸狗,夜半翻墻,實在太不像話了!雲幼清忍不住又操心起來。

翌日早朝,雲幼清依舊告假,若不是頭上還安著攝政王的名號,每日這般釣魚賞花,倒像個閑散王爺。

紀宣靈急著出去等皇叔,沒功夫再聽左相和右相那兩夥人又為些無意義的內容吵架,索性發了通威風,兩邊各打一棒後便散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