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2/2頁)

天香閣是城中一家老字號酒樓,掌勺的就是老板本人,據說手藝是家裏代代相傳的。

紀宣靈訂了個雅間,位置極好,靠著窗戶,臨著街邊,扭頭便能看見樓下的車水馬龍。未免引人注目,今日是陳庭跟著他出來的,甲辰隱匿了身形,沒有命令,一般也不會現身。

“陛下,王爺真的會來嗎?”陳庭再次替他添了杯茶,在坐了半個多時辰後終於按捺不住,鬥膽問了這麽一句。

紀宣靈不急不緩地抿了口茶,提醒道:“在外叫我公子。”

陳庭意識到自己的失誤,急忙認錯應了聲“是”。

陛下自個兒都不著急,他在這急個什麽勁呢。

再看紀宣靈氣定神閑,確實沒有半點著急的樣子,像是篤定了雲幼清一定會來。

不過,他沒等來雲幼清,倒是先遇見了另一個人。

“阿宣?”一位穿著青衫的年輕男子站在外面,試探著叫了一聲。

天香閣的雅間只是用雕花門板做出的隔間,靠著過道的一面掛上了簾子。這人顯然是認識紀宣靈的,甚至考慮到他可能外出時並未聲張,用了這樣一個略顯親密的稱呼。

紀宣靈愣了一下,透過簾子看到了外面的人。

他許久沒聽到過別人這樣叫他了。

“元樸……”紀宣靈認出了他。

此人名叫樂正淳,是右相的嫡長孫,明和六年的探花郎,也是他幼時的伴讀。

紀宣靈回憶片刻,想起明和七年時,他曾應右相的要求,將樂正淳下放到江南去做知府了。眼下能在這裏見到他,想必是才回來,還沒來得及向他述職。

“怎麽一回京就上天香閣來了?”紀宣靈示意陳庭掀開簾子讓人進來,隨後才注意到他手裏提著天香閣打包用的油紙。

樂正淳淡淡一笑,並未在意。較之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矜貴自持的探花郎,倒是多了幾分煙火氣。

“內子嘴饞,來替她買些鹵味。”

紀宣靈瞧著他眼底不經意的溫柔笑意,也笑了起來,“從前只覺得你同你祖父那個老古板學成了一個小古板,不想竟這樣體貼。夫人好福氣啊。”

他本想打趣一番樂正淳,沒想到這人絲毫不見窘迫,只當是在誇贊,謙虛道:“能娶到她是我的福氣。”

紀宣靈被酸得牙疼。

“既如此,元樸還是早些回去吧,小心夫人在家等急了。”也免得在這礙他的眼。

原本還等得很耐心的紀宣靈忽然就急躁了起來。

有夫人很了不起嗎?

了不起的樂正淳這會兒倒是不急著回家了,一臉慎重地坐下來說:“我回來後聽說了一些事情,關於你和……先生的。”

雲幼清給紀宣靈講學,樂正淳作為伴讀自然是要一起的,他們雖然立場不合,但尊稱一聲先生並不為過。依紀宣靈看來,反倒是樂正淳沾光了。

“哦?”紀宣靈饒有興致地看了他一眼,“他們都是怎麽說的?”

“說你頻頻試探,怕是有要對先生出手的意思。”

紀宣靈笑出了聲。

樂正淳目露擔憂,“我還聽說,你曾深夜入先生府中,後來托他以長輩的身份替你挑選夫人,卻又刻意與他鬧翻了臉。”

“確有其事……”紀宣靈點了點頭。

“阿宣……”樂正淳蹙著眉頭,語重心長,“不論是作為朋友還是……我都要真心勸告你一句,你們的身份立場,注定了會有一天陌路而立,你不該同他過分接近。”

紀宣靈沉默把玩著手裏的杯子,氣氛突然間凝滯了下來。

相似的話,樂正淳兩年前離開京都時曾向他說過一次。那時的他不信邪,撞了個頭破血流,但他如今依然不信。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是拿元樸你當朋友才不曾與你計較。”紀宣靈說著,低頭瞥了眼他放在桌上的油包,“回去吧,貴夫人該等急了。”

“阿宣,我……”

“我似乎來得不是時候?”

雲幼清不知何時過來了。

樂正淳頃刻間啞火,起身行禮,以“先生”呼之。

他原先以為紀宣靈只是無聊出來散心的,現在想來,竟是約了雲幼清在這裏。也是這時候,他才注意到桌面上擺了兩個杯子。

“幼清!你來了……”紀宣靈見著心心念念的人,轉瞬笑彎了眼,拉著人進來又是引座又是倒茶。

樂正淳恨鐵不成鋼。

要不是他還正年輕,換了他祖父過來,只怕是要眼前一黑,呼一聲這江山要亡!

樂正淳在心底無奈地長嘆一聲,這江山亡不亡的尚未可知,他們陛下恐怕是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