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方才叫我什麽?”

樂正淳回家給夫人送吃的去了,陳庭早早便識趣地退到了外面,雲幼清坐下後看著殷勤備至的紀宣靈,冷冷地問了這麽一句。

紀宣靈坦然道:“幼清,我方才就是這樣喚的,有何不對?還是說,叫你凈之比較好”

但不論是叫名還是叫字,似乎都過分親密了。

“你——”

“還是幼清好聽些。”紀宣靈兀自做了決定。

雲幼清決定不與他計較,小兔崽子如今無賴又不講道理,根本就說不通。

“有什麽話,非得到這裏來說不可?”

他猜到了紀宣靈請他出來不僅僅是賠罪這麽簡單,但天香閣這兩邊透風的所謂雅間,似乎也不是什麽說話的好地方。

紀宣靈但笑不語,夾了一筷子菜給他,“先嘗嘗這裏的菜味道如何。”

他還要再等一個人,一個曾在他面前,不顧一切戳穿雲幼清所有偽裝的人。

窗外人流熙攘,叫賣聲不斷,一派繁華景象。

相比之下,他們所在的雅間就安靜多了,左右皆空無一人。雲幼清反應過來,舉箸間一時有些恍然。從前那個總喜歡賴著他的小崽子,是真的長大了。

至少,他現在已經開始捉摸不透對方的想法了。

“幼清果然愛吃這個。”見雲幼清吃了他夾的菜,紀宣靈臉上漾開一抹笑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斜斜靠在桌面上。他手裏拿著茶杯,卻比舉酒杯的人還要不拘,端的是放浪形骸。

雲幼清蹙眉道:“身子歪歪扭扭,沒個坐相,成何體統。”

“幼清如今不做先生了,也要這樣管著我嗎?”紀宣靈也不惱,反而有些愉悅,“上次坐在一起吃飯是什麽時候,我都快要記不清了,幼清還能這樣想著我,真是讓人欣慰。”

一直將自己定義為亂臣賊子的雲幼清一時無話可說。

若亂臣賊子都如他這般,這天下何愁不太平。

紀宣靈好像打定了主意要礙他的眼,說話間又將腿架到了凳子上,只差身邊坐個美人,就是一副活脫脫的昏君模樣了。

“兩年了……”他說,“我怨了你兩年,卻從未恨過你。”

雲幼清動作微滯,心底生出了一絲慌亂。

他以為自己當初已經做得夠絕了,可今天紀宣靈卻說他連恨都沒有恨過。

“非要說恨的話,我只恨你從不解釋,恨自己從未想過刨根問底。我們變成如今這樣,從來不是因為我不夠信你,是你從來就沒想過要我信你。”紀宣靈譏誚一笑,也不知是否在怨他竟涼薄至此。

雲幼清沒想到他挑明地這樣突然。

而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從他們陰差陽錯下的那次意外開始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再裝傻似乎已無用了。

“阿宣……”

紀宣靈陡然一凜。

這一聲“阿宣”,前塵隔世,恍若經年。

他一時間心緒萬千,無法言說,最後仰頭飲盡杯中茶水,克制道:“幼清,你也信我一次,可好?”

即便要他披荊斬棘,也好過雲幼清抱著視死如歸的心去和他們玉石俱焚。

這不該是他的結局。

雲幼清看著他眼中的期冀,開始忍不住的動搖,可他沒有時間了。

他露出從邊關回來以後的第一個笑容,嘆道:“你會是個好皇帝的。”

紀宣靈很少聽到他的誇贊,但他想要的是承諾,而不是一句哄小孩似的誇獎。

二人沉默以對。

對峙間,天香閣外忽然圍聚起了許多的人,對著一處指指點點,你一言我一語,嘈雜非常。

樓底下,一位約莫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正被一上了些年紀的婆子領著十來個幫手圍堵在街邊,手裏抓著不知從哪裏順來的剪子,防備地盯著這些人。

紀宣靈神色一動,向下看了一眼。

他等的那個人似乎到了。

“跑,你再跑啊?”老婆子嗓門大得很,一出聲便叫四周圍觀的人都啞了火。她滿是橫肉的臉上表情猙獰,對著那小姑娘厲聲道:“進了我秋水坊,就沒有再出去的道理!”

小姑娘害怕地退後兩步,拿著剪子的手微微顫抖。

“我根本不是自己要來的!”

周遭的人裏原先有想管閑事的,聽了這話,這會兒也全都歇了心思。

秋水坊是什麽地方?那是城中最大的煙花之地,聽說老板背景深厚,一般人絕不敢在秋水坊的地盤鬧事。小姑娘看上去雖略顯狼狽,但身上的衣料首飾皆是上品,只怕被抓回去,今晚就得掛牌接客了。

雲幼清同樣看到了這一幕,只略一擰眉,紀宣靈便知道他不高興了,或許還在為那個小姑娘憤憤不平。也不知樂正均究竟為何會堅定的覺得,攝政王有圖謀不軌的不臣之心。

“不下去看看嗎?”紀宣靈知道他想去,也知道他會去,所以恰到好處的問了這麽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