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程彥說不出來心裏是什麽感受。

只覺得心口悶悶的,比看了屍堆滿地的修羅場還要壓抑三分。

仔細想了想,大抵是因為她把李斯年引為知己,當做至親兄長,但在李斯年那裏,她只是比盟友稍微親近一點的關系吧。

兩者待遇不對等,自己心裏自然就感覺有些不公平。

可轉念一想,李斯年自由長在三清殿,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道士不道士,宮人不宮人,稍微有點臉面的內侍宮女們,都能對他起心思。

這樣的生活環境養就了他薄涼偏激的性子,他能放下對她的防備,便已經十分不易了。

更何況,他現在對她也頗為照拂,將她當做妹妹一般看待,她不該過多苛求他的。

畢竟每個人接人待物的態度都不一樣,她不應該拿自己去要求李斯年。

這般一想,程彥心中好受許多,推著李斯年往一邊的楠竹亭走去,說道:“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裏,你都做了哪些‘好事’?”

這個“好事”,是個加個雙引號的。

她太了解李斯年了,她在公主府的時候,李斯年便時不時地冒出一些新奇想法,狠辣手段,她一旦離了華京城,無人再壓制李斯年那顆蠢蠢欲動的心,李斯年不把天翻過來,便已經是頗為收斂自己的行為了。

本著這種心理,她覺得李斯年無論做出了什麽事情,她都不會感覺到意外。

“倒也沒甚麽值得小翁主掛心的。”

李斯年笑笑,面上是一貫的風輕雲淡。

亭子裏,李斯年早準備好了熏香與程彥喜歡喝的茶水,修長的手指挑弄著鎏金熏香爐裏的熏香。

裊裊熏香蔓延開來,程彥一手托腮,忽而感覺有些犯困。

想了想,大抵是趕路太累的原因。

程彥沒太在意,只與李斯年說著話。

李斯年道:“不過瘋了幾個天家子孫罷了。”

他對六公主已經足夠手下留情了。

程彥時常說,身為男子,若跟一個女子斤斤計較,實在有失君子風度。

他不是什麽君子,也不用恪守君子的行為方式,只是不想讓程彥覺得他行事太過狠辣罷了,所以才留了六公主一命。

程彥沖了一壺茶,給李斯年倒了一杯,並沒有多問這些事。

李斯年手段雖然殘忍,但不是無緣無故便遷怒他人的人,必然這些人招惹了李斯年,李斯年才會這般做。

再者,事情已經做出來了,她多問也沒甚意思,還不如不問。

程彥道:“我聽說崔家給舅舅送了一位美人入宮。”

早在她與崔莘海相鬥的時候,李斯年便暗中與崔家聯系,如今崔莘海死了,崔家倒台,不復當年的執掌京師兵馬氣吞山河的囂張模樣。

可這並不代表著,李斯年現在與崔家沒有聯系。

之前李斯年便說過,宮中只有一個薛妃實在少了些,天子耳根子又軟,薛妃的枕頭風一吹,天子的心思便跟著她走了。說這樣下去不好,建議程彥往天子身邊塞個自己的人,不說如薛妃一般挑撥事,但最起碼天子身邊有自己的人,宮中有什麽消息他們也能提前知道。

程彥那時只說不好。

往天子身邊塞人,年齡肯定不能太大,從十五六歲中的少女裏面選,年齡與她相仿,可她的舅舅已經三十多歲了,她對大叔配/蘿/莉沒意見,但舅舅妻妾成群,根本不缺女人,宮裏的宮女他還看不完,怎麽有心思再納美人入宮?

更何況,舅舅也不是一個貪花好色之人,將人送進宮,很有可能在宮裏蹉跎一生,怎麽算怎麽都是無用功,所以她並不贊同李斯年的想法。

但李斯年還是往她舅舅身邊塞了人。

雖說那人是崔家的,但以她對李斯年的了解,這件事多半是李斯年促成的——崔家自崔莘海死後,便受了舅舅的厭棄,無論是崔振波,還是崔元銳,都在被舅舅逐漸架空,這種情況下,舅舅不持續追究崔家的罪過已經是大度了,怎麽可能再納崔家的女兒?

也只有李斯年,才有這種手段,讓舅舅納了自己討厭的世家的女兒。

李斯年道:“崔家的日子日漸艱難,總要為自己尋條出路來。”

“這位崔美人本是崔家嫁出去的女兒,崔莘海死後,她被婆家休棄,回了崔家。前幾日太後宮中設宴,崔元朗的夫人帶她出席,她被人奚落了幾句,正巧被陛下撞到了,陛下看她可憐,便安慰了她幾句,將她收在宮裏。如今給了個美人的封號,安置在薛妃宮殿旁邊的猗蘭殿。”

程彥眉頭微動,打了一個哈欠。

或許是趕路太累了,她總有些犯困,但不李斯年說完事,她睡覺也不安心,便揉了揉眼,強撐著精神。

大夏風氣開放,儒家思想並未占據主流,離異的女子再嫁,委實不算什麽稀奇的事情,天子莫說納離異女,就算是封歌姬為後,禦史們也懶得給眼神——世家女大多愛攝政,小門小戶出來的宮妃,不會過多幹預朝政,這對於最討厭後妃幹政的朝臣們來講,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