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程彥好像從來沒有說過喜歡還是不喜歡。
她在其他事情上極其聰明,可在感情上,卻總是不開竅,他有心想引她開竅,可又覺得她年齡小,再過個三五月,等她滿了十五歲,再與她細論感情,仍是不遲。
但現在看來,似乎遲了些。
她不是不開竅,而是對他不開竅,她的一番心思,全在李夜城身上。
那個擁有著胡人血液,以前不被夏人所容的存在。
想起那張異於夏人的臉,李斯年眸光微閃。
她與李夜城一同長大,情分自然不同,說是兄長,似乎又比兄長多了些什麽。
比如說,她待三皇子五皇子,便是嬉笑怒罵肆無忌憚,但在李夜城那裏,她會稍稍注意一些分寸。
怕引起李夜城的傷心,她極少在李夜城面前提起鎮遠侯的事情,也不在李夜城面前提起胡人,就連推薦李夜城去邊關從軍,也是頗為照顧李夜城的自尊心,讓他參加都試之後,在都試裏拔得頭籌之後入的軍營。
這樣一來,將士們會因為他一半胡人的血液而疏遠他,但不會覺得他是走後門進的軍營而瞧不起他,一旦他立下戰功,便很容易取得將士的推崇。
畢竟他的父親,是殺得北狄望風而逃的鎮遠侯。
他身上哪怕流著胡人的血,可他的心是大夏的,為大夏出生入死,在邊關九死一生,而今班師回朝,被天子贊賞有加,甚至在眾人面前承認了他的身份——鎮遠侯的獨子。
天子金口玉言一開,世人誰還會再提他的胡人身份?
封候拜將,跨馬遊街,一日看盡華京繁華。
如今的李夜城,再不是當初那個需要程彥庇護著,備受世人欺淩冷眼的半胡半夏的雜/種了,他現在靖遠侯,有資格尚天家公主翁主的人。
李斯年看了看程彥的滿頭珠翠,眉頭微動,道:“小翁主不止是賀喜吧?”
李夜城剛回來,她便迫不及待去找他,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分別了多長時間呢,實際呢,還不足一個月。
他與她一月未見時,可不見她這般想念他。
她從雍州城回來便來找他,是為了華京城的事情,而不是為了見他。
李斯年垂眸,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語氣不明道:“當還有其他事情找靖遠侯罷?”
他對李夜城的一番指點,竟變成了給旁人做嫁衣。
“你呀,太聰明可不是好事。”
程彥並未察覺李斯年的異樣,走到李斯年身邊,順手推了一下他的輪椅,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我做什麽事情都瞞不過你。”
李斯年擡眉,淡淡看著程彥。
他有些想不明白,李夜城那人有甚好的,竟讓程彥的一番心思全部放在他身上。
論容貌,論才情,他樣樣不輸李夜城。
可轉念一想這幾日侍女侍從們私下裏說的話,他又有些不確定了。
李夜城英氣逼人,悍勇無比,沖鋒陷陣,無人可擋,大夏民風彪悍,女子們更為欣賞能征善戰的武人,而並非文弱的書生。
很不巧,他是手無縛雞之力,整日裏坐在輪椅上裝瘸子的書生。
李斯年收回看著程彥的目光,心裏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
早知如此,他就該一早便與程彥說清楚,而不是等到程彥這般興高采烈去找李夜城的時候,才與程彥說他的喜歡。
許是李斯年面上的落寞之色太過明顯,程彥終於發覺了他的情緒低落,便問道:“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天氣轉涼,李斯年的身體又不算強壯,別是受了涼感冒了吧?
這般想著,程彥探出手,放在李斯年的額頭上,去量李斯年的體溫。
李斯年被她突然間的動作弄得微微一怔,她精致的小臉近在咫尺間,秋水似的眸子裏含著關切,清楚地映著他的臉。
寒風卷著梅枝上的雪花與梅花,拂面而過,桃花的清幽沁人心脾,和著程彥身上特有的甜膩花香,闖入李斯年的五臟六腑。
李斯年眸光閃了一下,心思轉了又轉。
——若程彥心有李夜城,當會在與他相處之時注意分寸才是,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毫不顧忌地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
大夏雖然民風開放,可男子與女子之間一旦定了情,便會恪守本分,不會再招惹其他人。
程彥現在的行為,可與恪守本分沒甚關系。
李斯年笑了起來。
笑自己的多心,也笑自己的患得患失。
他的小翁主,在他百般逗弄下尚且不開竅,怎麽會在木頭一般的李夜城面前突然間便明白了情為何物?
更何況,他的小翁主在去雍州城之前,是一直將李夜城當做兄長看待的,與李夜城相處之時注意分寸,是因為李夜城身份尷尬,年幼之時備受磨難,她的小翁主心善,怕勾起李夜城的傷心事,才會處處留心,時時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