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李夜城這般想著,將親衛們全部留下來保護許裳,自己一個人回營地去與京城來的官員商議新兵與軍糧之事。

許裳目送李夜城遠去。

李夜城縱馬而行的背影消失在山間,問棋忍不住笑道:“靖遠侯本是個疏狂男兒,竟也有這般婆婆媽媽的時候。”

李夜城如今的親衛,是由孫威帶隊的。

孫威本是個熱血漢子,他生平最大的願望,是做個如鎮遠侯那般的英武男兒,將北狄殺得望風而逃,鎮守邊疆,封妻蔽子,方不失男兒本色。

可偏偏造化弄人,他做了劫富濟貧的馬賊,大夏民風尚武,當兵也不是那麽好當的,換句話來講,你想為大夏出生入死,也要看你有沒有那個資格——無論是鎮守皇城的宿衛南軍,還是抵禦外敵的北軍,都要從良家子弟中選。

祖上是經商行醫甚至做木匠的,都沒有參軍的資格,更何況他是馬賊出身了。

而當年威震邊疆的鎮遠侯,更是成為了過去,縱然他是良家子出身,也無法追隨鎮遠侯馳騁沙場。

可天公還是眷顧他的,他毀去了程彥在荒山上種的番薯,反而因禍得福,被程彥派去給李夜城做親衛,保護李夜城的安全。

李夜城是鎮遠侯的遺腹子,身上流著一半的胡人的血,若是在以前,他單聽這一半胡人血液,莫說讓他去保護李夜城了,他不提刀殺了李夜城,那已經是看在程彥的面子了。

——他是馬賊,幹的是刀頭舔血的生意,常年流浪逃竄在關外,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胡人的殘忍與好殺了。

夏人與胡人百年血仇,他縱然身死,也不會讓自己聽命於一個胡人之後。

但李夜城的存在,顛覆了他對胡人的所有認知。

李夜城比他更憎惡好殺的胡人,他身上雖然流著胡人的血,內心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夏人,他雖然靠著長公主的關系進入了軍營,卻是從最底層的斥候做起的。

從一個被派去打探消息的斥候,到伍長、什長、百夫長,甚至先鋒將,他大破北狄,終於成了現在與他父親一般威赫北狄的靖遠侯。

孫威當年有多敬仰鎮遠侯,現在便有多崇拜李夜城。

鎮遠侯當年遭奸人所害,與數十萬將士一起埋身邊關,消息傳出,天下悲慟。

而今孫威做了李夜城的親衛,其重要的原因便是避免現在的李夜城與當年的鎮遠侯一般。

李夜城的安危,在孫威看來,比皇城裏那個仁弱的天子還要重要些。

李夜城的身家性命如此,名聲更是如此。

他不允許旁人損傷李夜城的身體,更聽不得旁人說李夜城的一句不是。

問棋的話落在孫威耳朵裏,孫威只覺得刺耳無比,可問棋到底是許裳的貼身侍女,又是個女子,他一個男人,總不能找問棋一個女子打上一架。

不能打架,孫威更覺得憋屈,甕聲甕氣道:“侯爺這是關心許姑娘。”

“若是換了旁人在此打獵,那人是生是死,我家侯爺才不會多瞧一眼,更不會千叮嚀萬囑咐讓我等保護那人。”

問棋知道李夜城是好意,更知道李夜城在孫威心中是神一般的存在,從來聽不得旁人說李夜城的壞話,如此說話,並不是有意嗆她,只是護著李夜城罷了。

問棋沒將孫威的話往心裏去,笑著道:“知道你家侯爺關心我家姑娘。”

“但你家侯爺也太仔細了些,我家姑娘豈是一般人?些許野獸,還不值得我家姑娘放在眼裏。”

許裳聽問棋說話越發肆無忌憚,秀眉微蹙,喚了一聲:“問棋,不得無禮。”

問棋聽此,向孫威扮了個鬼臉,道:“不跟你說了,我要陪姑娘去給翁主獵雪狐皮子了。”

孫威輕哼一聲。

小女孩家家的,現在張狂,是因為沒有遇到老虎熊瞎子之類的大野獸,等遇到了那些猛獸,有她哭的時候。

孫威這般想著,放慢了戰馬的速度。

沒必要時刻跟在問棋身後,這樣不遠不近地跟著,能看到問棋與許裳的身影便好。

等問棋遇到了猛獸,看她怎麽哭著求他救他。

許裳素來心細如發,發覺孫威略微與她們拉開了距離,回頭瞧了一眼身後的孫威,再看問棋,仍是剛才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絲毫沒有察覺身後的異樣。

許裳不由得嘆了一聲,向問棋道:“夜城本是好意,孫威更是好心,偏是你,不僅不領情,還這般說他們,當真被我寵壞了,越發沒規矩。”

問棋自幼與許裳一同長大,與許裳的關系最為親密,說話也肆無忌憚,一朝聽許裳這般講她,忍不住笑道“哎呀我的姑娘,我只說了那麽兩句話,你便說出這番道理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做了什麽錯事呢!”

“我的姑娘,我知道錯了,我以後萬萬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