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3/3頁)

他看了我一會兒,放下準備收拾帶走的書卷紙筆:“那我在這兒等你睡著了再走。”

我連連點頭:“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我躺在榻上,隔著屏風看他埋首於案奮筆疾書,一晚上總共往硯台裏加了六次水、換了二十二張紙,毛筆都被他寫禿了重換了一支。

他果然一直忙到亥末時分才停歇,把書案收拾整齊,滅了大半燭火,臨走前輕手輕腳地繞過屏風來看我,發現我還睜著眼睛,略感意外,柔聲問:“怎麽還沒睡?是在想日間婆婆說的往事,睡不著嗎?”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就是想……等今天過完了,到明日的子時再睡。”

進門左手邊的高腳香案上擺著銅壺滴漏,是虞重銳計時用的,他習慣做事看著時間。滴漏已經快走到頭了,離子時還有兩三分。

“虞重銳,你知道嗎?”我望著滴漏說,“姑姑說的‘半月’只是虛數,並不是正好十五天,其實……今天才是我的生辰。”

他站在屏風一側,遠遠望著我,目光似這搖曳的燭光一般柔軟和煦。

今天是六月二十,我的生辰。我滿十六歲了,離無憂無慮的小孩子又遠了一步。

今天也發生了很多事。堂妹嵐月和信王定親了,家裏人放棄了我;我給鳳鳶買的四壇石凍春,好像忘記給她了;我知道了自己的病因,這怪症將如跗骨之蛆伴隨我一生,也剝奪了我為人母的權利;我可能活不長,重金貴藥仔細養著,最多也只能活到四十多歲;我還知道了姑姑、爹爹、娘親、祖父以及家中許多我不了解的過往。

但那些都不要緊,我能承受得來,因為這整整一天,從昨夜的子時開始到今晚的亥時結束,十二個時辰每一刻每一時,都有虞重銳陪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