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公子遞過來的這杯水,紅裏泛黃,黃裏泛白,白裏……

顏色不重要。

這是一杯,看著不像是解藥,但是二十必須將其當成解藥的一杯水。

寸奔下藥的那天,二十正因自己險些被割舌頭而慌張,來不及留意藥粉的顏色。回到掩日樓,她衣袖上沾的都是青綠水漬。

毒藥全部喂給了衣袖,這杯解藥又如何是好?

二公子的話不能光聽,還得仔細琢磨其中的意思。他講的話,關鍵不在割舌頭這事,而在於,二公子說,想聽“嗯啊”的聲音。

二十忽然明白了什麽。

靜默中,她隱約聽見扇子越轉越快,在慕錦手上生起了風似的。

方才,兩人衣裳半褪。

下床時,慕錦敞了一件絲袍。

二十攏了攏衣服。她看一眼水杯,無意間將眼光向旁側偏了偏,對上了他的衣襟。

她正在失神,焦距定在那裏,其實無景入眼。

然而慕錦不這麽想,見她直盯著他發呆,他三指扣住轉動的扇子,用扇子挑開她的衣襟。“這樣才公平。”

他的話打斷了她的思路。

二十低頭,執起水杯。

“趕緊的,剛才的事沒辦完,後面很耗時間。”慕錦催促說。

二十擡眼,指指自己的嘴巴,再將舌頭往外伸了一下,又在嘴上比了一個鉸剪的手勢。

慕錦漸漸和她建立了默契,問:“怕我割你舌頭?”

二十點頭,把水杯放下。

慕錦用扇子在杯沿點了兩下。“我剛才如何說的?你伺候我,我心花兒開了,自然善待你。你這樣一聲不吭,我以前不覺得有什麽,但我現在不痛快了,就得聽你嘴裏呼出一點什麽來。放心,我舒服了,自然就放過你。”他別有深意地笑了笑:“畢竟,話本第十二頁,你這嘴巴和舌頭,日後大有用處。”

話本第十二頁是什麽,二十早已不記得。她硬著頭皮又端起了水杯。

慕錦的折扇從她的下巴勾到耳朵,再回到下巴。

二十覺得自己像是坐在鍘刀邊。她再執杯,雙唇抿著杯緣。

杯中水色越來越深,跟胭脂一樣。

說是解藥,她不相信。

二十以袖遮臉,跟喝毒藥那日一樣。

接著,她手忽然抖了抖,杯子掉落,摔在地上,裂成了三片。她坐不穩,左晃、左晃、還是左晃,就要向左跌倒。

慕錦迅速起腳,踢開了離她最近的一塊碎片。

二十從椅子滑到地上,兩手交疊按住喉嚨,眉心一皺,閉緊了雙眼。她大口大口地呼吸,想說話,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她極其痛苦地伏趴在地。身子抖個不停,表情越來越難受。

慕錦斂起所有表情,就這麽看著她。

過了好一會兒,她手上松了松,表情緩和過來。張了張嘴,仍舊沒有聲音。

慕錦輕聲問:“剛才喝下去了嗎?”

二十點點頭。

“還是不能說話?”他問得更輕。

她擡頭看他,慢慢地呼氣,試圖用喉嚨發力。

他眼睛亮了。

她見到他眼裏期待的光芒,終於發出了一聲暗啞的“啊”。

慕錦眉尖飛揚,“能說話了?”

二十努力發聲,出來的仍是啞嗓的“啊”,接著她又換了一個“嗯”。

他笑了下,“其他的話說不出來?”

“嗯……”像是嗓子有損,調子悶悶的,不清晰。

慕錦將右手的折扇往左掌一拍,“極好,極好。我本想,你要是平日裏開口說話,我免不了擔心你會跟別人嚼舌根。如果你只在床上發聲,那就兩全其美了。如此這般,正合我意。”

二十知道自己賭對了。二公子不是想讓她說話。他允許她出口的只有“嗯啊”而已。

慕錦將她抱到床上。“再喊幾聲,讓我聽聽更悅耳的?”

二十慢慢地張嘴,用力地發聲,連串的“啊”是比剛才好聽了。

他將紅帕蓋起她的臉,不過沒再堵她的嘴巴,而是低身在她耳邊笑。“一會兒快樂些,我更喜歡。”

無需咬住牙關,二十放松下顎,身子也就不那麽緊繃了。

二公子的斧頭砍伐過來,她終於能夠如他所願地出聲。

她的聲音雖然略顯沙啞,但二公子說:“恰如其分。不吵,也不過分安靜。”他的嗓子此時也是低得沉底。

巨斧劈波斬浪。

小苗顛來倒去。

到了深夜,慕錦問二十,吃不吃小籠包子。

二十沒有應聲。她今日又是爬山,又是遊水,到了晚上還被二公子折磨。

有史以來最疲憊的一天。

她不管他會不會趕她回掩日樓,沉睡在這床上不走了。

——

二十夜宿崩山居的事,傳到了蘇燕箐的耳中。她拉上丫鬟嬤嬤過去掩日樓,上門找茬。

自從蘇燕箐嫁過來,花苑和掩日樓的女人們越來越團結。小十遠遠見到蘇燕箐走出澤樓,趕緊通知其他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