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施家姊妹(第2/2頁)

阿萁黑亮的雙眸一閃,她心寬,沒有一點的懼色,笑呵呵應下。

新糊的窗紙微黃透亮,擋去了風霜侵襲,屋裏好似暖和了好多,姐妹二人挨著頭隔窗看院中那株香櫞樹,雖模糊只有依稀輪廓,那抹綠卻是透窗而入,靜謐而又美好。

“阿豆小兒家家貪新圖好,我舊年那件冬衣只穿過兩回,收在箱中還是簇新的,改改給阿豆做新衣。”阿葉搓搓手,屋中明亮,又沒寒風鉆進來,她感覺自己的手軟和了些,拈針引線再不僵板。話畢,又擔心自己只為小妹打算,卻將二妹忽略了過去,當下大感不安,扭過頭,輕聲問道,“二妹,可好? ”

阿萁笑起來,道:“阿姊知曉的,我不圖新衣。”她說著跳下小木凳,風風火火地拿來掃發帚,仔細地將碎窗紙掃進簸箕裏,又一陣風地出去要將紙埋進灰膛裏。

阿葉跺腳,追上攔道:“好好地埋進灰裏作甚?還可以引火呢。”

“放在灶前引火,豈不是明擺著告訴嬢嬢我換了窗紙?”阿萁理直氣壯道。

阿葉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拿指輕點妹妹的腦門:“剛才的膽氣哪去了,還知曉怕。”

阿萁笑:“我是不怕挨罵的,不過,少生些事總是好的,嬢嬢嘰咕起來,那是沒完沒了。”

“這如何混賴得過去?嬢嬢一進屋,難道看不見新糊的窗紙? ”

阿萁得意道:“嬢嬢現在忙得前後腳跟打架,哪會盯著窗看。”

施老娘這些時日一心撲在兒媳與未來孫兒身上,再加大年將近,忙忙碌錄的,一天到晚不能得閑。

阿葉笨嘴拙舌,雖聽著哪裏不對,又說不出反駁的話,眼睜睜看著妹妹將碎窗紙全都埋進了灰膛裏。事已至此,她又擺不出惡面孔訓人,只得讓沾了一身浮灰的妹妹展臂站好,拿撣子撣掉她身上的灰,念叨道:“臉上花貓也似得全是黑灰,將水洗洗手臉,天寒地凍的,水刺骨得冷,我看看灶上水罐裏還有沒有溫水。”

“阿姊,我不怕冷。”阿萁快手快腳揭開缸蓋,舀了一勺水,拿手掬水洗了臉。

阿葉憂心忡忡,小妹阿豆還是只泥猴,夏天粘知了,冬日捉鳥雀,與村中小兒打架渾不落下風;二妹阿萁心寬主意大,成日腳下跟踩風火輪一般,絲毫不若別家小娘子文氣。她強拉阿萁回屋,翻出針線笸籮,找出一塊素布用繡繃繃好,讓妹妹雙手拿好,羞澀一笑:“阿姊也紮不出精細的花,只紅梅、合歡、並蒂蓮這幾樣繡得還能見人,你先跟我學學,免得拿針手抖生澀。”

阿萁坐在那,拿著繡繃,身上有如上刑架,愁眉苦臉道:“阿姊,我實學不會女紅。”

阿葉秀眉一蹙,慢睨她一眼:“鐵杵都能做針,你連朵花都紮不成?”

阿萁托著腮,眼珠一轉,笑辨道:“阿姊,你說一個鐵杵磨成細針,要費多少時日?”

“許要個一年半載?”阿葉哪裏知曉,隨口說道。

阿萁笑得兩眼都彎了:“這一年半載的,我去山間撿菌子,田間尋野菜,河裏摸魚曬魚鯗,十根八根的針都換來了。”

阿葉呆了呆,想想果然如此,看妹妹得意地晃著腿,連髻上的發帶都輕輕晃動,不氣反笑:“你從來都有好些歪理,我是說不過你。只是,你說破了天去,今天都要紮朵花出來。”又悔自己過於強硬,道,“紮不出花,紮片葉子也好。”

阿萁拈著針,聞言又挑刺,道:“阿姊,梅花開花不長葉。”

阿葉沒好氣地瞪她:“張開嘴給阿姊看看,生得多尖舌頭。”

阿萁唉聲嘆氣地將線穿過針眼,笨手笨腳地學著阿葉挽結,無奈半天也沒抿出個像樣的結來,好不容易抿成圓結,連著阿葉都輕舒了一口氣,額跡都滲出些些細汗,道:“不如阿姊先教你鎖邊?”

阿萁點頭,如臨大敵地睜大眼瞪著阿葉,既是鎖邊自也用不上繃架,看阿葉飛針走線沒一會就將素帕一條邊鎖上線,她不由吞一口唾沫。

阿葉目光期期,溫溫柔柔地看著她,柔聲問道:“可看清了?”

阿萁點點頭,又搖搖頭,道:“看是看清,只做不來。”她視死如歸地拿起針,手指用力,將帕子湊到眼前,直把阿葉看得膽顫心驚,兩針下去,就聽阿萁“唉喲”一聲,指尖冒出一顆血珠子。

阿葉嚇了一跳,忙尋來蛛網要貼在她傷口,阿萁將手一背,道:“不過血沫子,蛛網怪臟的,我不要它。”又擰在阿葉身上,求道,“阿姊饒我一回,我實學不了來紮花。啊呀,先前在灶房看引火的稻稈沒剩多少,我去屋後抽幾領稻稈來。”

她說罷跳下床,一陣風地刮出屋,院中那只白尾黃皮狗跟著汪汪連叫幾聲,不過片刻,人聲狗聲都已出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