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半塊飴糖(第2/2頁)

阿豆水溚溚的眼,濕漉漉的睫,更加害怕傷心:阿爹又攔不住嬢嬢,她定要被送與虎姑婆填肚子。小心翼翼嚼著嘴裏的飯,倒再不敢抽泣了。

施老娘得意,與眾人道:“只你們慣的,打嚇才有用。”

施進等不敢相駁,喏喏稱是。

用畢飯,施老娘在集市一天,也累得慌,她是講究人,喜潔凈愛收拾,晚間必要洗凈臉面手腳,順嘴還要嘲弄村中懶婦邋遢,道:只比圈裏的豬好些,一身餿味好似隔了十日的湯羹。

土灶中間開了小眼,埋著圓肚陶罐,燒火時盛滿水,飯好,水也燒得滾開,只是煙熏火繚,油腥煙膩,吃不得,大都用來洗涮。

阿葉端來木盆舀了勺水,還騰騰冒著熱氣,兌好涼水,施老娘洗好臉,自去屋中睡下。

陳氏等施老娘走後,松了一口氣,施進也緩過勁,哄阿豆道:“阿爹獵的野雞,生得好看的尾巴毛,明日與你們姊妹做毽子戲耍。”

阿豆仍是蔫蔫垂著頭,手心裏的那塊飴糖被她握得粘化,散發出絲絲甜香。

阿萁邊幫著阿葉一塊涮鍋洗碗,邊道:“阿爹阿娘也早些歇下,阿豆這有我和阿姊呢。”

施進見她們姊妹相親,扶著陳氏大為高興,道:“不慌忙,缸中可還有水?阿爹大把力氣,去挑些來?。”

阿葉掀了缸蓋,見還有大半缸的水,便道:“還有好些水呢。”想想又道,“阿爹明日得空,接接桌腳,跛了好些天,都是拿幹草墊的。”她邊說邊蹲下身拿掉墊在桌子底下的草團,晃了晃桌,果然搖搖晃晃不大牢靠。

阿萁逗趣道:“阿姊,別是地不平。”

阿葉笑道:“哪來得這些俏皮話。”

陳氏也抿唇輕笑,柔聲道:“還是阿葉細心,我竟不知桌腳短了一截。”

削塊木頭接接桌腳不過零碎活計,施進自不在話下,點頭應下,與陳氏道:“娘子早些睡,我將野雞褪毛剖肚再回屋。”

陳氏道:“油燈豆點大,看不大清,細毛不好去盡,不如明日早些?”

施進笑道:“娘子說得有理,明日早起燒水殺雞。”換來陳氏輕飄飄、情綿綿的一瞥,又見阿葉和阿萁姊妹收拾得妥當,拍拍阿豆的腦袋道,“阿豆明日起早來挑揀尾巴毛。”

阿豆悶聲道:“嬢嬢要留著雞毛與貨郎換頭繩的。”

施進摸著後脖頸,有些心虛,道:“你嬢嬢不是這般小氣的,做毽子費不了多少雞毛。”

陳氏在旁也不敢接聲。

阿豆幽幽地看了自己的爹娘一眼,捏著糖摸黑回屋去了。

阿萁將木盆水瓢一一收好,又催:“阿爹阿娘快去歇下,阿豆明日就睡忘了,照舊瘋野。”

施進與陳氏這才雙雙回房去睡。

阿葉等爹娘走後,喂了狗,回到灶房拉拉阿萁的手,取了菜刀,移近油燈,將自己那塊收在空碗裏的飴糖拿出來,小心地切成兩半,見阿萁張嘴要說話,捏起小小一塊,塞進她嘴裏。

阿萁不妨吃了,嚼了嚼,飴糖化後軟粘,黏著牙,滿嘴纏纏繞繞的香甜,她彎笑著兩眼一頭紮進阿葉懷裏,道:“阿姊待我真好。”

阿葉吃著剩下的一小點飴糖,摸摸阿萁的頭發,順手解開她的兩個小發揪,笑道:“好在天冷,飴糖凍得結實,切得開。若是暖天,黏刀粘板的,只能化兩碗糖水分吃。”

阿萁滿足道:“糖水也清甜。”忽想起自己懷裏還揣了一只桔子,她原本想藏著給衛老秀才,好哄他教字,“去喊阿娘歸家時,裏正伯娘給了個桔子,阿姊,我們分了吃。”她說罷,破開桔子分成三瓣,拉著阿葉一道回屋。

她們姊妹三人共睡一屋,阿葉與阿豆一張床,阿萁獨占著一張小床,

阿豆悶坐在阿萁的床前,見阿葉和阿萁回來,擦擦淚,期期艾艾地伸出黏膩的手,道:“姊……姊……我們一……道吃。”

阿葉拿著燈盞,湊近看妹妹糖稀粘連的手,臉都變了色:“下午還是泥猴,晚間倒成糖猴了。”

阿萁哄她,道:“小妹吃,嬢嬢又給了一塊呢,我都偷著吃進肚裏了,你聞。”她朝阿豆輕哈一口氣,讓她聞自己嘴裏的甜味。

阿豆抽抽鼻,果有甜味,眨了眨眼:“可真?”

阿萁點頭:“再不騙你的。”

阿豆信以為真,破涕為笑,將化了的飴糖一股腦塞進嘴裏,直吃得兩腮鼓鼓,嘴角淌涎。阿葉等她吃好,打水幫她擦凈手,阿萁又將桔瓣分了,阿豆頓忘了晚間的委屈,一邊嚷著酸一邊咽著口水,等入睡後唇邊都還帶著笑。

阿萁睡前有片刻的煩惱,下次見了衛老秀才,拿什麽討好他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