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少年狼性(一)(第2/3頁)

阿萁擡眼偷看江石,他半天不發一語,那把尖刀別在腰間,鋒利森冷,細看還有沒拭凈的血跡。

風靜悄無聲,江石終於開口,他道:“嬸娘,兩家親戚,不要詆毀侄兒父兄。”又輕笑一聲道,“嬸娘不要東拉西扯,只明說為哪樁哪件?”

江二娘子哭道:“我兒這是生生被歪帶了,兒郎還是要養在自己跟著才是正理,我只求我兒歸家。”

裏正不禁皺緊眉,斥道:“胡鬧,契也立過,書也寫過,哪由你一婦人說反悔就反悔。”

施老娘挑撥道:“別是因你家大兒病了一場,家中無人做牛馬,才想起出繼的二子來。”她將眼一斜,嘴一歪,道,“這是嫌丟的瓜長得好,要撿回家去呢。”

江二娘子被說得慌亂,兩眼沒處安放,怒道:“我做娘的,還能害得自己親骨肉。”又拿手扯住裏正,道,“裏正,你今日可為我做主,叫了族老來,我要將二子要回。”

裏正連忙奪回自己的袖子,道:“江二在何處?這等大事,豈由得你一婦人滿嘴胡言亂拿主意。”轉過頭,也問江石,“大郎,你阿爹可在家中?”

江石揖了一禮,道:“裏正,不必知會我阿爹,我既已出繼便是江家大房子嗣,不願三天兩頭換爹。”

江二娘子聽到這話又一聲慟哭,捶胸頓足,比死了親爹還是要悲痛,罵江石不識好歹,又罵他沒心腸,又哭道:“當初拿命生得你,天下哪有做兒的不認娘親的,狗都不嫌母,你連著畜牲都不如。”

江石將臉一沉,道:“嬸娘的指責,侄兒不敢認,我娘親在家中操心吃食衣裳,我幾時不認她?”

裏正嫌江石言語涼薄,到底是生身母親,卻似結仇,瞪他一眼,道:“大郎閉嘴,去喚了你阿爹來。”

他正要再遣一人去尋了江二來,就聽得一聲暴喝。

“哪個敢拆我家,我便敲斷他家房梁。”賴大一手拎著江二,一手拎著兒臂粗的木棍,兇神惡煞地分開人群,立著刀疤眉,瞪著銅鈴眼,一把將江二推到江二娘子身上,怒問,“既是骨肉兄弟,倒想拆我家小?好弟弟,你家婆娘要毀契,你又是個什麽聲張?”

江二娘子被賴大嚇得瑟瑟發抖,江二勉強一笑,吞吞吐吐支支吾吾道:“阿……兄,你看……如今你也有妻有兒,不怕以後沒人奉養,不如……”

賴大冷笑幾聲,張開手將江石往後推了推,兩臂一用力將木棍抵在膝上,折個兩斷,陰聲道:“爺爺我將他養得大,你們嘴一張,就想要回去?先將良田還來,再將這些年的米糧好好折算折算。你家在田間收了多少米?我養大郎費了多少米,兩頭合算,將這賬清了,我便讓大郎回去。”

江二娘子與江二面面相覷,夫妻二人站那半晌無語,良田是舍不得還回來的,這麽些米糧折算出來,其數為巨,更還不出來。江二娘子只感天崩地裂,伏地痛哭:“我兒便值得幾畝田地?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喂到七歲,過繼後,倒是半點生恩都不認。”

江石忽得從腰間抄起猶帶腥味的尖刀,阿萁站他身後,幾乎以為那刀刃貼著自己劃過,倒吸一口涼氣間,那尖刀已沒進豬脖中。

“阿爹。”江石喊了一聲賴大,道,“本想分得半片豬回家,現在卻要問阿爹討要來。”

賴大還在那紅著眼呼哧喘著粗氣,揮手道:“大郎自己做主。”

江石唱了個喏,手臂那露出一點點青,在那道:“今日煩請裏正、鄉鄰做個見證,我江石原為江二子,後出繼為江大子,有文書為證,又有村老指印,本來寫明‘凡有不測,各由天命’。只是這生恩到底沒有償還,牽扯不清,我聽聞古有剔肉還骨,今日倒要把這骨肉還一還。”他踢踢地上的野豬,冷笑著問江二娘子,“不知這好豬肉,替得替不得我這一身骨血?”

江二娘子與江二受驚非小,江二本就沒主意,縮著肩,弓著背,木木訥訥不吭一聲氣,倒是江二娘子一咬牙,問:“要是替得,你要怎樣還?”

江石道:“這要看嬸娘願按身價,還是按重量?”

江二娘子便問:“身價怎麽算,重量又怎個算法?”

江石笑道:“按身價論,我出繼時年七歲,瘦骨伶仃,病病歪歪,將去集市口賣與牙人至多三、四貫,便取個四貫數。如今這年月肉價一斤三十文,我囫圇一個,這肉也須囫圇算,嬸娘連骨帶肉連豬頭帶下水能得一百三十多斤。”默了默,將一只腳踩在豬身上,半壓著身道,“若是按重量,嬸娘生養我多少斤,我便還嬸娘多少斤,我年七時至多二三十斤,便作三十斤來數,不好欺了嬸娘,這三十斤去骨去皮折個凈肉。”

“如何?”江石拔出豬脖上插的尖刀,掂了掂,問道,“嬸娘要怎麽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