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三合一章

肺腑良言

余氏牽著阿萁的手,老實不客氣地將她從頭到腳,連根頭發絲都細細打量了好幾遍。細細的肩,瘦瘦的腰,年歲還小兩頰肉豐,細看還有淡淡的一層絨毛,溜溜一對黑石子眼藏不住的機靈,天生一雙長眉不染而翠,秀挺挺小小瓊鼻。失之一點柔美,添之一分明麗。

“萁娘樣貌倒有點像你阿爹。”余氏笑,她快人快語,說道,“有些個小娘子像了親爹,啊呀,五大三粗跟燒了半截的柴火似得,萁娘像爹,卻生得秀麗好看。”

阿萁摸摸自己的臉,尋思著回去拿鏡瞧個仔細。

余氏大笑道:“不必摸,是個頂頂標致的小娘子。”她拉著阿萁急走了幾步,才問道,“萁娘可是要跟你弟弟妹妹一道玩?也不知他們野去了哪裏,沒聽得嘰喳聲,說不定早跑磨坊那看推磨去了。”

阿萁搖搖頭:“二舅母,我不找她們玩。”

余氏略有為難,道:“淑蘭幫著你大舅母打下手呢!我叫了她來陪你嬉戲? ”

阿萁握緊她又糙又熱的手,笑道:“我跟著二舅母,前後走走看看也好。”

余氏笑道:“泥坯土墻,哪有可看的,你家哪般模樣,你外婆家相差不離,不過新些舊些,還不如你們家修補得勤快。”她佯裝一嘆,頑笑道,“也罷,外甥女隨舅母來,舅母帶你去見你姊夫。”

阿萁心下夾著絲絲的酸,點點的不悅,不肯順著她的話應聲,笑著打諢:“舅母拿我當阿豆哄,我哪有姊夫……”

余氏笑得愈發大聲了,掃她一眼:“哪個哄你?可是舍不得你阿姊出嫁?你還小呢,不知事,哪有小娘子長長久久藏在家裏不出嫁的?”也不知有心還是無意,余氏哄她道,“將你阿姊嫁進你外婆家不好嗎?你想你阿姊了,就來你外婆家裏,還能捎帶腳見見你外公外婆、大小舅舅呢;若是你阿姊嫁到天邊遠打遠,你想她了,船拉、車拉、驢拉,走一年都走不到你阿姊家去。”

阿萁頭一歪,巧笑道:“二舅母還說不是哄我,我爹娘怎會將我阿姊嫁天邊去。”

余氏“唉喲”一聲,笑得直不起腰來:“真是個靈巧的丫頭,騙不了你去。”重又拉起阿萁的手,“去屋灶間,問問你大舅母,你大表兄忙什麽不見人影。”

余氏走路風風火火,阿萁半小跑地緊貼著,忽地問道:“二舅母,阿姊配給大表兄,真個好?”

“這誰能知……”余氏隨口要回,堪堪收住,險沒把嘴給拐瓢了,笑道,“親上又加親,當然好。”

阿萁搖搖她的手,耍賴道:“舅母又哄我了,舅母原本不是要說的這幾字。”

余氏笑道:“好生會歪纏的小娘子,這便是我本意。”

“二舅母……”阿萁不依,拖著余氏的衣袖一點點拉扯,“二舅母最疼惜人了,舊年我來,二舅母還偷把雲片糕給我吃呢!”

余氏笑眯了眼:“難為你小人,隔年還記得這般清楚。”

阿萁又求:“二舅母教我人情學問。”

“我鬥大字不識一個,哪有學問教你。”余氏被吹捧得高興,面上大有得意之色,微一沉吟,拉著阿萁慢慢走道,“二舅母別的不知,我只知,凡事沒個必好,也沒必不好,聽那些個跟你拍著胸脯一口咬定千好萬好的,將來有事,他定是吃不到痛的那個;再有那些個,腳都沒邁出一只,看都沒看去一眼,便鐵口咬斷這事必不好的,將來事成,他定是得不到好的那個。”

阿萁默默將余氏的話記在心裏,越想越覺有理。

余氏又想了想:“這腳落在了前頭地上,才知這地實不實、穩不穩。你自個要走的道,父母姊妹親骨肉,哪個都不能替,血燎泡也只生你腳底板上。”

阿萁垂眸,站住腳,收起嬉笑的面容,鄭重福了一禮:“二舅母今日教萁娘的,字字句句都是良言,萁娘定牢牢記在心裏。”

余氏一怔之後,笑道:“值當什麽,不過是顛來倒去的舊話,走的路,過得橋多了,哪個說不出一挑子來。”

阿萁搖頭,道:“有些人只圖自己明白,卻盼別人糊塗,還有些人,還存心歪騙呢!哪會說掏心話。”

余氏詫異:“你才多大,成日家的怎盡想這些沒趣的?”

阿萁知道自己放肆了,笑捂著自己嘴,余氏輕蹬了一下她胳膊,訓道:“小娘子家家的,想些花啊頭繩新衣裳,將這些撂開去,再想下去,你可要住寺裏敲木魚了。”

“我再不想多想。”阿萁認錯討饒,心裏卻推敲著:多思難道不比糊裏糊塗著應對強?

余氏和阿萁邊走邊說,轉眼就到了灶間前,前後屋門敞著,裏間煙氣繚繞。

徐氏拿一方松花青布包了發髻,用襻膊高高系起兩只衣袖,露出腕間一對素面銀鐲子,攔腰圍了一幅長圍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