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可追兮(第2/3頁)

江石搖頭道:“我也不知。”

阿萁話出口,當即後悔,道:“江伯娘待我這般好,我卻在背後說她是非私密,我豈不是成了忘恩負義的小人?”

江石笑著打量她幾眼,道:“小二娘還生得俠肝義膽。”沉吟片刻後道,“阿娘在家中從未過多隱瞞她另有來歷,家中的那些藏書,都是阿娘帶來的……”

阿萁盯著他,險沒問出來:那你還偷偷隨在後頭,想要一窺究竟?

江石些許狼狽,道:“好奇之心在所難免。我雖不是阿娘親子,她待我卻極好,我打心裏認了她,無論她何名何姓何來,自會護她敬她,縱是她來處……我縱是知了也作不知。”

江娘子逃荒來村時,正逢災年,衣衫襤褸形容狼狽,江泯其時尚在繈褓之中,渾不知己身艱辛,無知無覺地酣睡在娘親懷中。她敲開江家門,本只想討碗熱湯米粥……誰知後來竟嫁與了江大為妻。

江石靠在老樹上,枯糙的樹皮抵著他的肩膀,他過繼給江大時已有六七歲,早已知事記事。

那晚天寒地凍,凍雨擊窗,他家院門年久失修,關不牢靠。他與江大在家中拿銚子胡亂煮了雜粥,父子二人對付著用飯,忽聞有人呯呯敲著屋門。江大還當是哪個不長眼的鄰舍來討沒趣,擼袖緊腰,要去尋人的麻煩,誰知一拉開門,門外竟是一對被冷雨澆頭凍得唇臉發青的母子。

江大“咦”了一聲,微有怔愣,略一猶豫,便將人讓進屋中,又探頭看了看屋外,掩上門插上門閂。

那時江石看江大神色,便想自己阿爹定曾見過江娘子……許不熟識,卻非初見。

之後,江娘子嫁與江大為妻。

江大與縣中主薄有些酒肉情義,將江娘子充作隱戶,又假稱自己荒唐,和她有了苟且,私下已生得一子。主薄酒足飯飽,兼得了好處,趁著造籍之時,將江娘子入了籍,又接二人婚書。

過往隨煙而去,自此,她便是江家婦,懷中幼兒便是江家子。

村中鄰人只當她是外來戶,嫌她生得俏麗,疑她私德有虧,倒無人追問她父母何人,家在哪處。

又隔得二三年,江大收拾行囊,離家近半載,摸著天黑歸來,帶回了好幾箱的書……

那夜,江娘子觸物傷情,暗暗飲泣了一夜。

江石思及這些過往,想了想,為免生事端,無意向阿萁多說,將它們一一吞進肚中;恰好阿萁也不願究人往昔,無意多加過問。他們一個無心,一個無意,對視一眼,相顧而笑。

溪邊,江大不知幾時到了江娘子身邊,擡手取過羃籬,笨手笨腳地幫她戴好,緊攜著她的手沿著山溪慢慢走遠。

阿萁注視著江大與江娘子的背影,長長舒了一口氣,好懸沒露了形跡,若是撞見,兩廂不知多少尷尬。

江石見她作劫後余生狀,歪過頭連看她幾眼,開口道:“小二娘,你好似欠了我什麽事物?”

阿萁還道他計較自己先前差點傷他一事,一扁嘴道:“雖是你舉止鬼鬼祟祟的緣故,拿鐮刀劈你確是我的不對。江阿兄原諒一二。”

江石笑道:“這事是我的過錯,你便拿刀刺我個透心涼,我也沒有半句的怨言,我如何會讓你賠罪。”

阿萁奇道:“那我幾時欠你事物了?”

江石也大奇:“小二娘小小年紀,竟跟衛老翁翁似得,又糊塗又善忘。”

“你才跟衛老翁翁似得。”阿萁啐他一口,不甘不願地取出那枚彩線編就的錢幣,略有得意問道,“這可當得信物?”

江石兩眼一亮,三色彩線編的環佩,墜著穗子,晃晃悠悠蕩在阿萁的指間,她偏著頭,微擡著下巴,歡快的笑意裏隱著一絲炫耀驕傲。

他由衷笑起來,誇道:“確實當得信物。”

江石伸手欲接,阿萁將手一縮,背在了身後,狡黠道:“那……江阿兄再應我一事?”

江石笑道:“你只管說。”還不忘為自己辯上一句,“就算你不拿信物要挾,既喚我一聲江阿兄,有事相托,我哪有不應的?”

阿萁笑著道:“那不是又欠江阿兄一樁人情?”

江石嘆口氣,頗為無奈,道:“罷罷,理全在你那邊,你只說什麽事?”

阿萁道:“春來這溪中生得好些溪坑魚,往年在桃溪都能換得好價,我想著,若是我捕得魚,江阿兄又要去桃溪,可能捎帶著幫我換銀錢?”

江石點頭,道:“這只不過小事,不值一提。”

阿萁大喜,將彩錢遞給江石,又誠心謝過。江石接過,托在掌心細細端詳一番,笑著收進了懷裏,貼心放好。

阿萁少了一件心事,歡歡喜喜地就要跟江石道別回家。

“小二娘。”阿萁還沒走得幾步遠,江石又出聲叫住她。

阿萁疑惑回過身,黑長的睫毛上下扇動一下,欲語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