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一箱舊衣(第2/2頁)

阿萁道:“伯父跟阿爹一個樣,都是偏幫自家兒女的。”貼著江娘子身邊小聲道,“就算偶有不講理,也是當爹的心腸。”

江娘子搖了搖頭:“養子怎能不教,須知慣子如殺子。唉,他要做慈父,我只得做個嚴母。”

阿萁笑:“伯娘就算是嚴母也是個好看的阿娘。”

江娘子攜她手道:“今日卻不看我,我好好幫你裝扮裝扮,我有些舊衣,色巧,還算見得人,只你不許嫌衣舊不新。”

阿萁連連搖頭:“我只會受之有愧,哪裏敢嫌,就怕把好衣弄裝了。”

“我知道你不嫌,才敢給你,這人情要麽不做,要做便做滿八分,否則就是討人嫌,以為我眼高瞧不起人。”江娘子說著,帶著她開了衣箱,卻見裏整齊疊放著各樣衣裙,嫩黃新綠,輕翠銀紅,湖色落煙,披帛繡滿落花,襟上纏著連枝,亮麗鮮妍。

阿萁看得兩眼發直,裏頭一件銀紅也不知什麽布料裁的,似有流光隱隱。

江娘子翻出一件鵝黃短襦一條軟紅長裙,笑道:“這身是我年小時的衣裳,我那時喜翠不喜紅,這身衣裳就沒怎麽上過身,偏衣料又難得,就仔細收著。我做小娘子身量也不高,與你穿做合適。”

阿萁伸出手摸了摸,輕爽細軟,道:“伯娘,沈家也知曉我是農家女,哪置辦得起這等好衣裳 ?還不如跟尋常一樣,不用特地裝扮。”

江娘子笑著道:“尋常人家走親戚也要換身新衣裳呢!再者,著好衣備禮上門做客,也是禮數。”她將萁娘按在圓凳上,動手拆了她的頭發,“你正當年齡,花骨朵一般,正是穿紅著綠的好年華,千萬不要辜負了。能打扮為何要拘泥?”

萁娘小聲道:“伯娘的衣裳也不知用了什麽好料,摸著就尋常,我怕遭賤了。”

“胡說。裏有好衣裳給你遭賤,我這些都是舊衣,只是收得妥當,看著還鮮亮,時日再長久,就要黴壞了。”江娘子憐愛地看著萁娘的眉眼,又道,“萁娘不必在意,那件衣裳用的也不是什麽上等的衣料,不過尋常的麻布。”

阿萁更加驚訝了,道:“怎會這般細軟?”

江娘子笑:“這我便不知曉了,許是用了什麽秘法,左右是商家的不傳之秘。”

阿萁心道:粗物細做,裏頭不知道要費多少心血,這身衣裳說是麻的,又豈能與尋常的麻相同?

江娘子毫不理會她的矛盾糾結,妝台前的鏡子倒映著阿萁俏麗的臉,案上一溜擺開香粉眉黛胭脂。她取過一把木梳細心地幫阿萁梳著一頭烏油油的黑發,晨光拐過窗欞,一柵一柵地落在江娘子的身上,在她身上打下明明暗暗的光與影。

阿萁輕輕眨了眨眼,透過鏡子看著江娘子,她覺她似乎在懷念著什麽。過往於她定然甘美如飴,因此她的唇角微不可見地勾起,露出細細的笑意,可過往終已逝去,不可挽留,她的眼眸中又盛滿了哀傷。

“既是出門做客,太素凈了不好,太張揚了也不好,不如穿得喜氣些,如何?”江娘子緩聲道。

阿萁偷偷咬了下唇,這話是問她,可聽著,又不像是問她,她只好由著自己的心意答道:“都聽伯娘的。”

江娘子的手頓了頓,笑著道:“不曾及笄的小娘子,也沒甚千變萬化的發髻,風流的,端莊的,靈動的,俏麗的,都是以後梳的,眼下左右不過梳個丫髻,再如何也翻不出花來。”轉而卻又道,“不過,小家人兒,渾不用這些添彩。”

她依舊給阿萁梳了雙丫髻,也沒見多做什麽,梳出頭發像是兩個花苞,不緊不松,俏趣又靈動。從妝盒裏挑出一串紅梅像生花,一圈兒繞在兩邊發髻上。一圈的艷紅,立馬襯出阿萁飛揚的俏麗來,整個人似被補上一層的彩,鮮艷,濃郁。

江娘子滿意了,推阿萁去紙屏後換衣裳。阿萁也不再推來讓去,謝過後,大大方方接過衣裙,換穿到身上。她鮮少穿長裙,略有些不自在,半斜著身紙屏後探出來,道:“伯娘,我怕我裝西施不成,倒成了東施。”

江娘子笑道:“藏著做什麽,我的眼光再不錯的。”

阿萁踮著腳提著裙,從屏風後繞出來,俏生生地立在那。

江娘子有片刻的失神。

歲尚小的小女娘,身量未足,稚氣未脫,豐盈的雙頰光滑細膩,眉長眸黑,秀鼻紅唇,鵝黃的短衣系著紅色長裙,她立在那,就如橫枝上一朵將開未開的花,未曾紅透的花瓣,吐出嫩黃的蕊。她這般惹人憐愛,又那般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