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血親可棄

施小八跑了,跑得無影無蹤,屋中卻一無人關心,只失了臉面落了錯處給三弟一家的施常虎著臉追了幾步,口內一聲一聲地要打死施小八。

許氏急得團團轉,又掛心小孫子,又懸心三兒媳,她看著屋內亂糟糟一團,拍著腿嚎道:“這是作甚啊,人命要緊,快快,快快,送了三兒媳去郎中那。”

暴跳如雷與施常娘子吵成一團的施貴這才回過神來,一把抱起痛得快要暈厥過去的妻子,往江白術那趕去,血,一路滴灑過去,紅得令人心驚肉跳。

許氏與施常夫婦一起趕了過去,家中留下死水一灘的施大和施富夫妻守家。

施富的妻子立在門口往院外張望了幾眼,道:“小八這狼崽不知躲哪去,怕不是要藏上一晚,丁點大,倒是心狠手辣。”

施富倒說句公平正理的話,道:“八郎哪裏知道弟妹懷有身孕。”

施富娘子一挑眉:“他知不知的,這樁禍事總在他的頭上,我看啊,也該拔拔他的牙,小七可沒少受他欺負。”

家裏出了這等事,哪怕兄弟間再不和睦,施富也覺煩躁,橫一眼自家娘子,惱道:“這平日爭爭鬧鬧的,你捶我我捶你,今日吵明日好,有甚好說嘴。”

施富娘子呸了一聲:“就你好性,爛泥似由人拿捏。”她又倒轉眼瞥一眼旁屋,她家個公爹倒真個沉得住氣,出了這等大事,他還安生在那坐著呢。

江白術走街郎中,醫術本就是尋常,村野大夫家中也無齊全的生熟藥,他看了施貴娘子兇險,熬了一貼藥,與許氏等人道:“且把藥吃了,能止血便了,不能止血,去鎮上醫館才是正經。”

許氏邊擦淚邊念著造孽,人命要緊,銀錢也要緊,鎮上醫館不生不熟,不拿銀錢去,誰個給你救救治,可施大家,哪有積余,至多余得十幾個錢,趁年趁節買點葷腥打打牙祭,平素都是淡飯就淡菜。

窮人家,得不是病啊!何況施貴娘子的景況,沒個幾兩銀子,枉談救命。許氏無法,一步三哆嗦去了施家。

施大家吵鬧成一團,施老娘等人早聽得動靜,卻沒聽分明,好似施小八又闖了禍。施小八挨打那是家常便飯,他爹娘打得兇,他嚎得也響,聽多了,自是當他尋常。

只阿豆躲在灶間偷吃口點心,聽著施常的喝聲,好整以暇等著聽施小八的哭聲,七等八等,竟是沒等到,歪著頭大為疑惑不解:怎麽不哭了?莫不是打得不痛?

施老娘等直到許氏上門邊老淚縱橫邊紅著臉與他們借銀,這才知曉竟出了這等大事。

“弟妹,我實是不得法,命再賤好歹也是條命,總不好眼睜睜看著她死。裏頭又有小八,他雖魯莽到底不是有意,小小年紀背上一條人命,哪裏還得活?”許氏掩面泣道,“家中艱難,一年沒得余,將將活著喘氣,不得已,只好求到弟妹頭上,我知道弟妹也難……只是,只是……我實是想不起哪家可以求的。”

黃氏躲在陳氏屋時貼著門板偷聽,聽得兩邊嘴角直往下掛,真是好的半點沾不上,壞的泥腥點子似得後腳板甩到後胸勺。

施老娘也不過片刻的猶豫,返身進屋抱了五吊錢給許氏,道:“救人要緊。”

許氏接過錢淚如雨下,啞著嗓子道:“弟妹放心,田裏稻熟,這錢定還給你。”

施老娘略一點頭,催道:“大嫂先去救命。”

許氏心下感激,雙唇抖動那個謝字堵在嗓子裏出不得聲,要說謝,嫌言輕,欲待不說,臉上都過不去,半天也不過擦著淚,踉蹌離去。

阿萁皺眉:“大嬢嬢家竟出了這等樣事。”

施老娘厭惡道:“大的小的都可惡。”

阿葉則好奇地偷看了好幾眼施老娘,心想:嬢嬢與大嫌嫌家有嫌隙,本又好財,這回竟這般大方。

施老娘與阿萁道:“這人活世上本就是苦事,總有一二急事,該搭手還是要搭起一把,太平日理他們死活。”

阿萁點頭:“我知嬢嬢的理,從來都是救急不救窮的。”

施老娘道:“正是這個理。”

施貴娘子那血仍是不止,施家灰暗著臉,借了條船送人去了鎮上。施老娘見出了這等大事,不好不聞不問,便遣施進去看究竟,施進跑了一趟鎮上,才知人是救回來了,懷的這一胎是保不住了。施常夫婦縮在那恨不得把頭都縮進去,施貴在那痛不欲生,活似被摘了心肝。

施小八仍舊不見蹤影,許氏暗地松了口氣,農家小子皮實,又是春去夏至之季,不怕尋不到吃食,在外頭躲幾天也好,等過了這刀鋒口,吃打一頓也便罷了。

誰知等得施貴娘子被移回家中靜養,小八郎依舊不見影跡,許氏這才慌忙起來,施常夫婦猶自喝罵不休,心裏也有點七上八下,施富夫婦也跟著露出慌急樣,只施貴婦人咬牙:這是報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