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血親可棄(第2/3頁)

暮春的陽光烈得仿如酷夏,曬得葉子打著蔫,發根一溜細細的汗珠子,爬在頭皮上,鉆心地癢。施常夫婦在村中找了一圈,沒找到兒子,悻悻回家,越發恨得要抽施小八的眼。唯許氏,一眼一眼看著日長,看著日移,看著日落,看著太陰輪換,看著樹影動,她的小孫兒依舊沒有回家。

許氏鋪了涼席在院中,枯坐在地,將將湊和一夜,好似偷了一覺,又好似不曾合過一眼,她還是沒有等到小八歸家。

許氏著了慌,將萬事拋在了腦後,先敲開了施家的忙,哭訴小八幾夜沒有回來了。施進大吃一驚,道:“伯娘,雖說這時節山中野獸吃得肚圓,一般不傷人,但是草長葉茂,或是迷了道或是跌在哪處,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你們竟也由他避在外頭?”

許氏欲哭無淚,腫著眼無措問:“這可怎生好,我的小孫兒……”

施老娘一拍桌案,厲聲道:“這當口,哪還當得哭,快快托了四鄰去找,要是真個陷進山中,別說小八,青壯也沒命。”

許氏整個人如墜寒淵,腳一軟差點摔倒,阿萁眼疾手快忙一把攙住她。施老娘吩咐施進叫了施常去找裏正糾集人手去山裏各處找找,又叫他們去親戚家也打聽打聽,是不是避在那了。

阿萁讓阿葉照顧許氏,與施老娘道:“我去江家托江伯父也搭把手,再叫姐夫那跟著留意。”

施老娘一拍腿,道:“倒把阿煦給忘了,他進山砍柴,山道也是熟的,你快去。”轉頭看阿豆立在一邊咬著唇皺著眉,也不知想什麽,招招手,道,“豆娘,你跟小八吵的時候活似結了幾世的仇,好的時候比咕啾個沒完,你知他的脾性,也去找找,是不是藏在哪個墻縫地溝裏。”

阿豆扭扭捏捏不肯去,半天才挪一小步,道:“可是嬢嬢,萬一小八回來,又要挨打。”

施老娘怒道:“做了這等事,難道不該打,換了我,吊起來抽。你要是學了他的樣兒,看我揭不揭你皮,別說你偷跑出去,你不跑我都半夜趁你熟睡將你扔山溝裏。”

阿豆倒吸一口涼氣,慌不叠地跑出去找施小八了。

陳氏在屋中聽了這事,跟著幹焦急,黃氏昨日已回了家,陳氏跟前沒個說話的人,自己在那胡思亂想,越想越是害怕,喚了阿葉,讓她也去外頭打聽打聽,可有把人找回來。

阿葉無奈,裏正知了這事後,敲鑼喊了村中青壯,集了兩夥人去山裏找,只是,照舊一無所獲。親戚那也找了個遍,也是不見人影。人沒找到,倒把施常的嶽家給驚動了,他丈母娘一聽丟了小外孫,一蹦三尺高,一路跑到施大家,對著施貴的娘子破口大罵。

許氏淚都快流幹了,施常夫婦灰著頭土著臉,連著施貴都躲一邊不吭聲氣。

這般又過三日,裏正那邊也松散下來,集的兩夥人只剩二三閑漢,連著施大家都死了心,小八郎怕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江大還特地去集鎮上問了自己的那幫酒肉夥計,近日可有眼生的小童流落在街上,乞丐頭兒也是搖頭,道不曾見過生面孔。

阿萁得知後謝過江大,心裏實在不是滋味,往日她也嫌小八郎愛鬧事,眼下尋他不見,倒又生憐意。阿豆看自己阿姊坐那發呆,湊到她身邊,一本正經道:“阿姊,我看小八怕是沒了。”

阿萁看著妹妹,問:“豆娘怎說這話。”

阿豆一挺肚子,道:“他本來就是怕挨打才躲起來的,躲個一兩日,他出來最多被打斷一條腿,一,現在再出來,肋骨都要打斷。我要是小八,就算沒被大蟲吃了,摔斷脖子死了,也不敢回來。”

阿萁摸著阿豆的腦袋沒有接話,只是又嘆一口氣。

他們姊妹卻不知,遍尋不見的施小八趁著她家無人時,偷偷從窗口溜進了陳氏的屋子。陳氏正為他懸心,見著他差點尖叫出聲,看著是又驚又喜。

誰知,施小八正兒八經地跪在地上,對著陳氏嗑了三個頭,道:“嬸娘,我是回不得家了,我要走了。”

陳氏目瞪口呆,施小八在外躲藏,全身沒一個幹凈處,頭發糾結如亂草,他本就瘦,眼下更是瘦,臉上只一對圓而大的眼睛,陰陰的,深深的,看得人心裏發慌。陳氏卻似看不到這些,拉了施小八,苦口婆心地勸起他來。

施小八幽幽地道:“嬸娘,我爹娘定會活活打死我的,嬸娘,我不想被打死。”

陳氏再多的言語化為烏有,施小八累得村人尋了好幾日,這般回去,以施常夫婦的性子怕是真要活活將他打死。她泣道:“你還有嬢嬢呢,你只好生認個錯,哪有爹娘真個打死兒子的。”

施小八道:“嬸娘,嬢嬢老了,護不住我了。嬸娘要是可憐我,就別聲張,這世上,只嬸娘對我好,我要走也要看嬸娘一眼,嬸娘比我娘還像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