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力降十會(一)

季長隨真是個刁猾的,他明明是侯府中人,眼下卻披著王府的皮耀武揚威,言語裏絲毫不帶出侯府枝末。

阿萁歸途時偷偷看了季長隨好幾眼,暗想:自己和季長隨真是同路人啊,我要借侯府與王府之勢,長隨借憫王之勢,都是扯他人的虎皮,壯自己的聲氣。她又偷偷看了樓衛一眼,這人面沉言寡,眼見季長隨狐假虎威連眉毛都不動彈一下,大許是並不在意思。

沈娘子早備好香湯、酒席、雅舍,季長隨與樓衛一行小十人,一到沈家,季長隨便嫌身上腌臜,與樓衛去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風塵這才坐下飲了一口酒,舒服地長出一氣,道:“人一添歲數,便減了精神氣,這長迢水路,可要我半條命。”

沈拓遣斟了一杯酒給他,道:“我看長隨倒半點不見疲乏。”再敬一杯酒給樓衛,“樓衛更是神采奕奕。”

季長隨笑道:“他有武藝在身,幾天不睡也跟夜貓子一般精神,我全身沒二兩力氣,如何與他相比。”

阿萁在旁笑道:“嬸嬸讓廚下吊了一罐好湯,最合消乏解疲。”

季長隨更添滿足,道:“秋收冬藏,是該進些補益之物養氣補身。”橫一眼樓衛,“少年郎君火氣十足,你就自在飲酒去罷。”

樓衛執杯,看著澄清的杯中物,皺皺眉,嫌季長隨聒噪,欲待相駁,又覺得浪費唇舌辜負杯中美酒,幹脆隨他呱呱亂叫,只當沒有聽見。

季長隨吃幾筷子菜,關心問道:“施小娘子,你細細說說你那香引之事。”

阿萁道:“長隨與樓衛遠來,不如先吃酒菜,再好好歇上一歇,香引的事暫放一邊。”

“誒!”季長隨擺擺手,道,“沈家的宴席寡淡的很,又無絲竹又無歌舞的,邊吃邊說也好打發打發時辰。”

樓衛雖不喜歌舞助興,宴中也不喜多話,但香引事關憫王臉面,他自然關心,也道:“說來聽聽。”

阿萁見此,也不再推言,將香材與蔣家之事都細細說了一遍。

沈拓順勢問道:“長隨與樓衛又是為何而來?可是都中有事。”

季長隨輕蔑地哼了一聲,道:“禹京也不知著了什麽夢魘,往日那些有頭有臉之人,都揭下了臉皮,露出另一番嘴臉來。上次有禦史參奏憫王奪民脂肥己,被憫王連削帶打一通臭罵,再皆聖上英明,不為這起沽名釣譽之人的蒙蔽,京中倒是消停了好些。”

不過,憫王也如阿萁一般,線香作坊如火如荼,香材卻緊缺,禹京不比桃溪地小,保國寺更是日日車水馬流,一日耗去的線香香灰堆起來都有指厚。香坊的管事也是失之大意,一進一出間,庫房中的香材眼見就到了底,好在背後有侯府王府蔭庇,堪堪將香材穩住。但,香坊掌香材的管事卻日感吃力,手上握著黃金白銀,買來的香材無力支撐作坊,幾人盤索了一下,縱線香如鯨入水,香材再吃緊也不至於這般後繼無力,背後定有人搞鬼。

姬殷深感牙疼,他好逸惡勞,最不耐耗費心力,再者,他爹占了三成利,還屁事不管。姬殷大感不平,跑去宮內沖姬景元大發牢騷。

姬景元更是惱怒,他一國之尊,什麽叫白吃白拿?那是姬殷的孝敬,身為人子孝敬親爹仨瓜倆棗,竟還搭上一籮筐的怨言,簡直不可理喻。姬景元一怒之下,又打了姬殷幾板子,將他扔出宮,又罵他堂堂親王被人欺到頭上,還有臉來宮中哭訴,也不嫌丟人。

姬殷氣得暴跳如雷,左右他跟太子之間交情平平,太子沒發病前,他尚且年小,哪有往來?自談不上親近;等得太子病發,成了美人燈,氣不得挨不得,避之尚且不及;現在太子半死不活的,成了糊塗蛋,一味吹捧皇長孫。

太子沾惹不得,姬殷也就認了,誰叫他皇帝爹偏心,形勢比人強,禹王都載了,何況他這等可憐蟲。但是,被自己一無要職二無分封的侄子這般欺辱,姬殷無論如何也忍不下之口氣。身而為人活在世上,是站著喘氣,而不是趴著當烏龜的。

他這個侄兒被贊慧極端方、鐘靈毓秀,實則也不過是個蠢貨,親近外公聞家,反不知抱緊他皇祖父的大腿,又不知聽了何人的意見,擺出爭為不爭、不爭為爭超然物為的姿態。

皇長孫品性高潔,自要由聞家上躥下跳,聞家以己度人,想越一眾皇子擁皇太孫,看諸皇子都是個個都是鬼蜮心思,恨不得把他們一個一個都摁進水裏淹死。

憫王姬殷又是夜感真龍攏息成香,又在佛家與廣大信徒之中有好名,聞家又羨又妒又恨,看姬殷時不時奉召入宮,更是如坐針氈。私下先挑禦史參奏,繼而使絆想讓線香斷產,黃金白銀是好物,又想將線香占為己有。

不過一只家雀,倒生得象般胃口,也不怕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