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太醫

不過是刹那間的情思萌動,轉瞬那感覺便再度沉寂下去。楚鎮清晰地感知到它的變化,不覺微微漲紅了臉,一時間竟不知該羞還是該惱。

林若秋並無發現這位仁君的異樣,她畢竟不是建昭帝肚裏的蛔蟲,不能對他的每種情緒感同身受。

林若秋只飛快的抹了把淚,輕輕嗔道:“陛下您弄疼我了。”

這種話還要她明說,當真是不懂憐香惜玉。

楚鎮此時才發覺自己那只手掌還落在她小腿上,少女足踝纖細,淺淺不盈一握,他忙別開眼。

這屋子簡直處處都是誘惑,雖然屋子的主人也未必是存心。

楚鎮直起身,耳後的紅雲已漸漸消退,他沉聲道:“你跪了半天,又傷了腿腳,這幾天就別往外走動了,安心靜養為上。”

林若秋略一思忖便明白過來,想必是怕別的嬪妃再尋她麻煩:對於拿她當靶子這一點,楚鎮到底有些過意不去,今日雖處置了一個高思容,難保日後不會有李思容、趙思容跳出來,他日理萬機,未必都能顧得上。

這是個富有責任心的男人。林若秋既明了對方的好意,也就笑得眉眼彎彎,“妾遵命。”

見她這般聽話懂事,楚鎮反而略感無奈,在她鼻梁上輕輕刮了下,“你呀。”

林若秋忽然想起那個落在額頭上的吻,加上這等親昵的舉動,皇帝這是動心了,還是僅僅向她表示安撫?

正沉吟間,楚鎮已悄然起身,他今日本就是順便路過,並不打算留下用膳,已經解決麻煩,自然該回太和殿批折子。

林若秋拉著他的衣襟小聲問道:“陛下會怎麽處置高美人?聽說她已被禁足,那些宮人不會苛待她吧?”

楚鎮斜睨著她,“你真心為高氏求情?”

見瞞不過這老狐狸,林若秋只得幹脆撒手,“假的。”

本來想表示一番寬宏大量,結果又被楚鎮給看穿了,果然做皇帝的都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大約也是林若秋表演得不太像——她生來就不夠聖母,只是懶得去與人爭高低。

楚鎮點點她的額頭,頗有深意的道:“朕就喜歡你坦誠。”

林若秋想她要是真坦誠,就該將皇帝的隱疾四處嚷嚷了——那無疑是在找死。所以說皇帝喜歡的也是有條件的誠實,在旁人面前可以盡管撒謊,對著他知無不言就行了。

雖然雙標,可誰叫他是萬人之上的皇帝呢?林若秋決定就照這個宗旨做去,反正她是沒有秘密的。

有秘密的是這位後嗣難繼的天子。

魏安在朱紅的立柱旁等得直冒瞌睡,好容易見到皇帝從簾中出來,忙迎上前問好,一面悄悄打量著,心道陛下的手段倒老練,連衣裳都是齊齊整整的並未換過,兩人到底是怎麽辦事的?

不過他一個太監也不可能懂得就是了。

楚鎮在台階下站了片刻,冷不丁開口吩咐:“等會兒讓太醫院黃松年過來一趟。”

魏安自作聰明地提問,“可是林美人身子不妥,要請黃大人細瞧?”

楚鎮不悅的瞅他一眼,魏安登時後悔不叠:光顧著邀功竟說錯話了:就算林美人真是被弄傷了,床笫間的事陛下也定不願外人知道,何況那黃松年人老心不老。

魏安忙陪笑道:“小的忘了,今日原該是黃大人請平安脈的日子,這便去叫他來。”

當然是故意編造的,魏安心道莫非陛下掏空了身子,想開些進補的藥?

誤打誤撞還算被他摸著了邊。不過他要是知道其中實情,大約會嚇一跳的。

楚鎮想了想,又道:“請完了脈,讓他順便也來瓊華殿看看。”

那便是兩人都傷著了,青天白日的,這是做得有多狠呀……魏安滿腦子胡思亂想,只得含糊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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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松年正在太醫院的庫房裏教徒弟辨識藥材——他都一把年紀了,自然無法再以濟世救人為己任,只寄望於將一身技藝傳下去,免得死了也無法安心。

魏安尖細的嗓子在門外響起時,黃松年便一哆嗦,手心裏捏著的一撮幹姜險些滾落地上。

徒弟笑道:“魏公公久不來咱們這兒,連師傅都高興得失態了。”

要往常,黃松年定得好好罵他一頓輕狂不知事,連長輩都敢取笑起來。可今日他卻沒有訓斥弟子的心情——魏安來找他定不為別的,只能為皇帝的事。

殊不知他最怕的就是這個,滿宮裏的人都對他敬服有加,皆因陛下對他的愛重,可誰知他這顆腦袋是終日懸著的?

雖說他已活了六七十年,可人都是越老越怕死的,能安享富貴多活一天,誰又願意早早踏進棺材?

黃松年怏怏不樂的走出門口,“公公,可是陛下有請?”

“可不是?”魏安一手夾著拂塵,另一手則諂媚的攙起他的胳膊,“您也曉得陛下小半年總要見您一回,放眼望去,太醫院還有何人有此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