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從宮墻上翻下來。出乎意料,這半天了,竟沒人守著。一路暢通無阻,倒像是恭候著我。

遠遠便望著我那處宮室燈火通明,我索性大大方方從正門進了。

太子坐在主位上,整個殿中空空蕩蕩,再無一人。他還穿著那身太子常服,玄色為底,金線繡的蟒張牙舞爪盤踞其上,應是從宮中回來的。他單手撐著頭,輕輕給自己揉著,雖未近身,已經聞得好大的酒氣。

見我走過來,他把手放下去,冷然道:“舍得回來了?”

我不說話,只是望著他,不帶一絲感情地望著他。

這個人,是我歡喜了許多年的枕畔人。我以為略懂他兩分,如今看來,卻陌生的仿佛從未見過。

他是天之驕子,求他一分真心,到底是我僭越了。

他是怎麽一邊盤算著娶我,一邊冤了我滿門的?

這許久的相伴,他竟瞞得這樣好。

最開始的求娶,他當真是要娶我,還是要娶了整片北疆為後盾?

我與他不過幾步之遙,可我望著我們之間,卻是滿目瘡痍,如今只覺得可笑。

許是我的神色刺激了他,他眼神如刀,恨不能將我原地剮了。

“你以為你們二人借太子妃之手互通書信,我都不知?你以為我不知他在你嫁入東宮之前都與你說了什麽?你以為我不知你今夜去了哪兒?嫁給我,你果真委屈得很。”

我看著他,心裏不免幾分譏諷。他如今這般,又算什麽?“是,我是委屈。”

他臉色沉到了底,“若不是聖旨逼著,你們早該在一起了,當日我一心求娶,不惜與父皇爭執,倒是我的錯。”

他自案上取了一碗湯藥,一步步逼近過來。“這些日子,每回你侍寢過後喝的是什麽?你就這麽不願意懷上我的孩子?”

我從未見過他如此動怒。先前是酒氣太重,蓋過了藥味兒。此刻他把藥端過來,刺鼻的氣味令我胃中翻騰,我往後退了幾步。

他還往前走著,我低下頭,迅速將手中劍抽出。

可他身形忽動,刹那閃到我面前,我手上被一敲,虎口一麻,“當啷”一聲,劍便脫了手。

他挨得我極近,臉上一絲神色也無,看著我仿佛在看一件不聽話的物什兒。

他擡手,攥住我下巴,將藥靠近我唇邊,生生灌了下來。我奮力掙紮,可半分也奈何不了他。

那藥味兒我聞著本就難受,如今一灌下胃,更是受不住。

一碗見了底,他手上一松,我順勢跪坐在地上,幹嘔起來。

好容易止住了,我擡起頭來看他。

他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一身狼狽。

我心裏倏地一慌,啞著嗓子開口問他:“憐薇呢?”

他笑起來,笑的愈來愈大聲。“原來你就算提及不相幹的人,神色也不至這般淡漠。”

他蹲下身來,漫不經心地看著我,“那個丫鬟,孤下令,拖出去打死了。”

我心口一疼。

我還說要把她好好送出去的,房宅親事一應都安排妥當了。那般好的小姑娘,不應隨著我,葬在這重重宮墻裏。

我把視線放回面前這個人身上,果真陌生得讓我害怕。

可我好像又想通了什麽。想著想著,也輕輕笑了起來。

我艱難從地上爬起來,撲了撲身上沾染的塵埃。

“他是對我有愧,你呢,你又是因著什麽?”我偏著頭,細細數過來,“於北疆,你已娶了賀南絮,於朝堂,定遠侯已不復存在。我到底是對你還有什麽用處?”我眉眼彎了彎,“該不是,你也對我有愧罷?”

他冷笑一聲,欺身過來,“你問我是因著什麽?”,說著,他一把撈起我,大跨步走向內殿,把我往榻上一摜,“今日我便告訴你我是因著什麽!”

我身上吃痛,手往袖口處一掏,當日大哥贈我那把袖中弩,滑落在我手上。箭早已上好。

眼見著他靠過來,我不再猶豫,指尖微動,扣了下去。

那弩雖小巧,可勁力不小。一只小箭飛出去,射在他肩頭。

大哥給我的東西,自然不是凡品。繞是我避開了要害,可那威力也可見一斑。

他身形一頓,目光滑過我,有幾分自嘲。

緊接著又靠過來。

我閉了閉眼,再次扣下去。

鮮血蜿蜒而下,濡濕了他衣領。玄色衣裳看不出血色來,只看得出他胸前暗色一片。

我睜開眼,一字一句道:“別碰我,我覺得惡心。”

他唇色灰白下去。

那箭頭是有玄機的,我雖未淬毒,可那箭頭若受著阻力,也就是刺入皮肉中,當即便會生出倒鉤。

我自知未傷及他肺腑,可一連兩箭,的確非常人能受。我手微微抖起來。

他最終深深看了我一眼,倒了下去。

我慌亂地抹了一把臉,沖出去,喊著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