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日裏我清閑得很,賀盛還要忙著處理玉陽關內賀家的軍務,而秦家這邊的事務盧伯都是處理慣了的,也用不著我操心。況且也沒人盯著我練武,懶散勁兒便泛上來,窩在自個兒帳裏迷迷瞪瞪睡了小半天。

直到午後時分,賀盛親來叫我,我才懨懨睜開眼,看了他一眼,翻了個身,將被子拉上來蒙住頭。半晌他沒動靜,我才把被子又拉下來,舒舒服服呼吸了一口。

沒成想這口氣還沒喘完,一方溫熱的濕帕子便飛過來搭在我臉上。我不滿地將帕子扯下來,瞥了他一眼。他一面將手上水擦幹,一面說道:“該起了,再睡下去你該頭疼了。”

我一手支起身子來,一手拿帕子擦了兩把臉,昏昏沉沉的腦袋清醒了些。

他看著我雜亂摞了一堆又一堆書冊——大多是翻了一兩頁便隨手扔下——的案上皺了皺眉,嘆了一口氣,沒忍住還是走過去整理起來,“已是過了午膳的時辰了,我叫人給你留了些,你先起來用膳罷。”

我實則是不餓的,只是怕他又要說我,便依言多少用了些。時辰果然是不早了。

他看著我用完了膳,又拖著我看他處理軍務,振振有詞道:“你先學著,日後也能幫上你父兄一二。”

我本也無事,兼之此時的軍務也不過是些小事,牽扯不到軍中機密上,便應下了,就這樣過了一日。

第二日晌午時分,一只信鴿撲棱棱飛到我帳前,鴿子腿上歪歪扭扭的結一看就是二哥的手筆。我拆了信下來,他們腳程快得很,一路順遂又是日夜兼程,天還未亮之時已是到了燕勒城外十裏,待略作休整,今夜便開始攻城。

既然父兄都已抵達了,賀家也該是到了的。

我安了幾分心,只是不知為何,前幾日差去枯榆送信的人至今未歸。信使身上責任重大,通常不會多作停留。我掐算著時間,想著若是明日這個時辰還是沒有消息,便派人出去探一探。

白天又是看賀盛批了一天的軍務,看得我頭大,晚間便早早歇下了。我睡得並不沉,是以外間甫一有了動靜,便醒了個徹底。

透過帳子,外面是明晃晃的火光。我猛然翻身下榻,匆匆披上輕甲,一邊系著兜鍪,一邊往外走。

我快步走向主帳,主帳內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此時我心底大致有了猜測,咬了咬嘴唇,朝城樓奔上去。

城樓上圍滿了將士,皆是全副武裝,弓箭手的箭已按在了弦上。幾個相識的叔伯正在清點安排著,見我來了,神色愈發凝重了幾分,沖我頷首示意。我並未多停留,徑直往上走。

果然在城樓頂上見著了盧伯和賀盛。賀盛亦是一身輕甲,臉上不覺染上了一片戾氣。我往遠處望了一眼,城門外燃著的火把一直蔓延至遠處,饒是我曾想過有這一天,這人數之眾也叫我始料未及。

那耶律戰竟真是個劍走偏鋒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玉陽關內秦賀兩家加起來也不過留了不足兩萬兵力,如今胡人之數,怕是足足有五萬。

我按了按額角,心緒飛轉,耶律戰既是懷了這個心思,那豐平燕勒兩城必然是棄子。今夜父兄他們一旦發難攻城便不難看出他的心思,大軍必然馳援玉陽關。

是以他只帶了五萬人來。剩余的兵力,該是埋伏在了他們回援的路上。

想通了其中關竅,我臉色不由得沉了下去,在心裏罵了一句。

賀盛一言不發,只望著外頭。我隨著他眼神望過去,只見契丹軍隊中為首一個,散漫騎在馬上,身上未著盔甲,反而還披了件大氅,遙遙朝城樓上一望,似是怕冷一般緊了緊大氅,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不像是個領兵的,倒像是個出來遊玩的公子哥,只是舉動間邪氣太重,看著就叫人欲除之而後快。

我問道:“耶律戰?”,賀盛微微點了點頭。

僵持片刻,那人緩緩伸出手來,向前一揮,與此同時,賀盛低喝了一聲“放箭!”

方才還寂靜著的城樓殺伐之氣忽的綻開,兵戈之聲不絕於耳。城樓之上除了弓箭手,還架了數十架床弩,一時間數弩連發,逼退了一波胡人。

可契丹軍隊人數眾多,又是精銳之師,此番耗了兩個時辰,雲梯便架到了城墻上。

賀盛見狀神色更冷了幾分,低聲呵斥我:“你先下去。”

我擡手橫槍,迎上去率先一槍割開了爬上來的胡人的喉嚨,“除非我死。”

身邊一具具屍體倒下,又有年輕的士兵補上來。不知拼殺了多久,腳下的血從高處一直流淌下去,手上的槍也漸漸失去了重量,前面一劍掃過來,我未來得及格擋,左臂上劃開了好長一道血口子。

那時已是殺紅了眼,也不覺得疼,好在傷的不是右臂,只一槍捅穿了那人胸膛。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手上沉重得擡不起來,費了好大力氣將槍□□,濺出的血噴了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