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昨個兒夜裏雖是打退了契丹,可兵力懸殊,並沒有開城門一戰的底氣,若遲遲等不到馳援,城中剩下的將士也不知還能再撐幾輪。

左臂的傷處理好了,我便同賀盛一同去了主帳。幾位叔伯都聚在此處,還有幾幅生面孔,想來是賀家的人。我找了個空站過去,盧伯在其中資歷最長,居主位上,此時臉上愁雲遍布,沉著聲道:“如今城中尚有一戰之力的,不過一萬三千人。契丹昨夜被殲接近萬數,剩四萬之眾。情形很不利。”

在場眾人皆心知肚明大軍能及時回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們此時最明智的做法不是硬闖回玉陽關,而是盤踞豐平燕勒,伺機而動。是以盼頭都放在了後頭的枯榆城上。

賀家有人開口道:“那州牧王巖,怕是有問題。消息遞出去這麽久,還沒有回音,一準兒是截在了這兒。”

盧伯沉思了片刻,吩咐道:“派一隊得力的人出去,繞過枯榆,把消息往後傳,越廣越好,混淆視聽。再派一隊同時出發,快馬加鞭,上報上京。”

我不自覺咬了咬拇指,玉陽關後離得近又擁兵最廣的便是枯榆,其余諸城兵力並不十分充足,再往後一些的,各處有各處的難事,北疆胡人分散,雖是以契丹為首,卻也有各部落虎視眈眈。

倘若王巖果真叛變,便只能靠一紙聖旨,將別處的兵力調撥過來,以解燃眉之急了。

盧伯又將守城諸事細細吩咐了下去,末了留了一句,“玉陽關不能丟。即便是戰到只剩下一個人,也得守住了。即便是守不住,能多殺幾個胡人就多殺幾個,待到大軍殺回來的時候阻力便小些。”

過了晌午,契丹那邊便不安分起來,派了人輪番前來叫陣,蹩腳的中原話越罵越難聽。

我生生灌了兩碗冰水,才將心頭邪火壓了下去。登上城樓一看,耶律戰這回倒是難得換上了盔甲,騎在馬上,手中一把長戟拿的很是隨意,神色挑釁。

我甫一下城樓,便有年輕的將領按捺不住火氣,也知道盧伯一準兒不能叫他們迎戰,一個個跑到我跟前請戰。

我好不容易按下去的火氣又冒出頭來,“城中主將不在,你們是想叫哪個出去迎戰?”即便是我大哥在,同耶律對上,也是勝負難料,更何況如今城中眾人?

再說那耶律戰向來眼高於頂,他要出戰,擺明就是沖著我同賀盛這兩個秦賀兩家的“血親”來的。即便是我們兩個一同上,也只是巴巴兒去送了兩個人頭罷了。

為首的一個面上仍不服氣,說道:“下將願拼死一戰。”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心知肚明因著我年紀小且是個女兒身,在軍中威望連兩個兄長的零頭都比不上。只陰沉著臉,厲聲喝道:“如今城中情形,能開城門一戰?我看你們是一個個腦子都不清醒!再有提出城迎戰的,直接軍法處置!”說著將手中紅纓槍槍尖狠狠摜入地下,槍身抖動,連帶著紅纓上下翩飛。

槍身上刻著一個秦字,在風中跟著槍穩了下來。那幾人皆是緘默下來。

我是真氣狠了,動作幅度大了些,又牽到了傷口,血透過紗布洇出來些許。賀盛不知什麽時候站在我身後,輕輕拍了拍我另一側肩,走上前,連訓斥帶安撫地說了一通,說到那幾人面有愧色,領了命安安分分去做自己的事兒去了,才拉過我左臂看了兩眼,確認無恙,“你置什麽氣?”

我沒吭聲,他使了力將插在地上的紅纓槍拔了出來,遞回給我,“我看你也知道,這關頭上,你就是秦家軍的主心骨。即便你不插手軍務,只要你一朝流著秦家的血,一朝站在這兒,他們便能安定下來。如今你自個兒心先亂了,底下的將士們跟著豈不是更亂?”

我接過槍來,摩挲了兩下那個“秦”字,低低應了一聲,“知道了。”

叫陣兩日皆是無果,隔了一日夜裏契丹又攻了一次城。我被賀盛扣在軍帳裏,說是我手能用之前不準踏上城樓半步,只能幹幹焦急著等消息。

這一次陣仗比上一次還大一些,待到契丹退兵,搬下來的將士屍體叫我心裏一沉,其中幾副甚至還是我熟悉的面孔。

賀盛臉色蒼白,甲胄幾處都有破損,我要扶他,他卻擺了擺手,“王巖確實叛了朝廷,我們現在是腹背受敵。若不是發現及時,哨兵拼死把消息送過來,後頭的城門便被攻開了。”

我手上緊了緊,跟著他進了營帳。所幸他所受的都是皮外傷,撒點藥上去便沒什麽好擔心的。他忽的扣住我手腕,“安北,我叫人把你送出去。這一仗,兇多吉少。”

我將他手指頭掰開,“你前日裏還說我是玉陽關內秦家軍的主心骨,這時候主心骨逃出去了,你要怎麽打?再說,我若真臨陣脫逃,不用胡人動手,我便先自個兒了結自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