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看老家來的這些剛上京城兩眼一抹黑,住客棧都不知道哪家合算,錢宗寶派雪松帶他們出去看看。

京裏什麽價錢的客棧都有,但甭管是貴的還是便宜的都有個共通點,客棧為了招來更多人入住,都是哪兒熱鬧就往哪兒開,入夜之後不說,反正白天沒個清靜。

距離會試開考還有三個月,他們還得繼續念書,念書的話……客棧不是好去處。

好在有錢宗寶派去給他們帶路的人,這一年多雪松早把京裏頭踩熟了,他知道京裏有些人家很願意將自己空著的房舍租借給應試舉人,並且只是意思意思收點租子,作為交換,他們希望舉人老爺們在得空的時候稍微點撥自家孩子……因為只是借出房舍,吃飯問題得要舉人自己解決,這種交換對屋主來說也不虧,若是在他家借住的有幸得中,還能帶旺自家運勢。

但實話實說,這種能一飛沖天的其實很少。

到會試這關,中試的裏頭國子監監生比例非常大,除開他們,很多地方上的應試考生也大有來頭,有京官的遠房親戚或者書香世家名儒子弟,還有地方豪富豪紳之子……他們人未至,住處已經提前安排好了,很多都有在京裏安家的親戚,可以借住到親戚家,哪怕沒親戚的,也不至於在這種寒酸小院落腳。

其實錢宗寶也留過他們,他上京以後置辦那院落雖然稱不上寬敞氣派,也還是雅致清幽。

是上京應考的覺得他們雖然認識,關系並不是那麽親近,都不好意思太麻煩人。

再者錢家身份也不同了,一上京城就粘著他,讓別人看來總有攀附之嫌。

有懂行的帶路,他們總算找到了清凈一些的住處,開銷比住客棧還小,只是沒人幫忙收拾房舍準備飯食,這也好解決,你出點錢,挨著住的很多人願意幫忙洗衣裳做飯。

安置下來之後,這些人提上酒菜去答謝錢宗寶,巧得很,正好撞見有個大戶人家管事模樣的在他府上。

他們去的時候,那人好像剛說完話,轉身要走,互相撞見還點頭打了個招呼來著。

事後才知道,那是燕王府的人,替世子跑腿,送個東西。

剛才就注意到了,廳裏頭八仙桌上擺著錦盒一只,過來這幾個好奇,讓錢宗寶打開來看看。錢宗寶說:“聽管事講是我姐夫從府上挖出來的,放了不知道多久都要積灰的東西,拿給我看看能不能用。”

他邊說邊把盒子打開,那裏頭是塊成年男人巴掌大小的硯台,看是硯台,錢宗寶心領神會,早聽姐姐吐槽過姐夫那筆字,他不稀罕文房四寶真是一點兒不讓人意外。

提著酒菜來找他的也湊近點,瞧了一眼。

就有人低呼一聲。

“這是不是前代名儒章學遠的那塊硯台?我在書上讀過這段,說他在京城定居以後,因想念故鄉的人事物,親手畫了一幅圖,請人依據這幅圖刻成一方硯台。這塊硯台取的是章家舊居一景,旁邊浮雕出亭台,中間做成鯉魚池,研出來的墨汁就裝在池子裏……”

他一道破,其他人看著也覺得像,他們還在旁邊浮雕的亭子上找到憑據,說那上頭做了匾,刻的字也對得上。

那硯台只得巴掌大,其中大部分還是池塘,亭子雕得雖然精細但只占了一點點位置,亭子上掛的匾額上刻的字一筆一劃比蚊子腿兒粗不了多少,這都給他們看明白了,錢宗寶是佩服的。

短暫的佩服過後,他萌生出想把這供起來的念頭。

章學遠是誰?

是前代大儒,編過不少書,也寫過許多文章,在學子心裏地位非常崇高的。

他用這個,那不是糟蹋東西?

錢宗寶瞅瞅自己,不配啊。

這麽想著,又聽見旁邊人說:“底下好像壓了張紙,你們看是不是露了一角?”

仔細一看,還真有個白白的小三角露出來,錢宗寶小心將硯台挪開,把壓在底下的紙張取出來,是他姐夫的字跡,上面寫給你你就用,用壞了再給你送一塊去,這東西燕王府多的是,擱庫房都積灰了……

這個話,錢宗寶是相信的,正因為相信,他才禁不住心塞。

大儒們用過的東西給讀書人都會奉為至寶,擱燕王府就是積灰的命。從庫房裏翻出來的東西大概也不是王爺珍藏,估計是下面人送去的。

錢宗寶取出字條以後,幾個讀書人自覺讓了兩步,沒偷眼看。

錢宗寶自己說姐夫猜到他的心思,寫了字條讓放心用。

謝士洲沒騙他,這玩意兒卻是是從旮旯裏翻出來的,翻到他問了一句,管事都想不起是哪個送的,只說應該是底下官員給王爺走的禮,王爺文武全才,往府上送文房四寶書籍字畫的沒少過,王爺用的是皇上賞的東西,這些全擱那兒積灰了。

當爹的不用,他也沒興趣,謝士洲就想到自家小舅子,他問管家這塊硯台啥來歷?沒點來歷總不會送王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