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王瑞辭官已經過去兩個月了,但他的日子和從前並未有太大的改變,照例下面各處的事情都有堂官跑來請他的意思,這其中也包括殷姮。

她如今胸口繡的是仙鶴,這身宰輔的官袍從西朝開朝至今還從未有過這樣年輕的主人,以至於有些王黨的官員開始替殷姮散布消息,稱她是天下第一宰輔。這樣的言論一時充滿了京城。

殷姮本人不為所動,她更關心眼前的實事,“慕公公同聖上一起長大,對聖上難免溺愛。從去年開始,見聖上年輕,便處處勾他玩耍,全然不顧政務。”

她面色凝重,沉吟著問王瑞,“偏生您又不在朝中理事了,這樣的關口,學生想……是不是該讓慕公公同聖上分開一段時日?”

王瑞深諳自己這一次的敗局有大半是慕良的讒言,比起眼光短淺的蘭沁酥,慕良對皇帝的影響更加可怕。

這個人不能留,一定要讓他走,起碼走一段時間,給他重返內閣的時間。

王瑞嗯了一聲,他閉著眼睛像是昏昏欲睡,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殷姮勾唇,她這位老師從來都是這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凡事裝聾作啞,讓下面的人憋不住了率先開口,他再半推半就勉為其難地應下來。

陳寶國案是,此時也是,他是半點責任也不願意擔。

但他不著急,殷姮卻不得不著急。王瑞離開了內閣,萬清擔當首輔,又有楊士冼進了來,她在內閣的處境一下子變得無比艱難。

這時候她必須將萬清的最大助力——慕良除去。

“學生打算過兩日進獻仙丹時,請聖上派慕公公去南京督建。”

修建皇家園林,有太監去督建不奇怪,可讓司禮監掌印去就很奇怪了。

王瑞搖了搖頭,“不妥。”

“這麽說自然不妥,”殷姮恭敬地低頭,“學生想了個周全的法子,不過還得請老師示下。”

“你說。”

“二月底學生去了常州,西寧郡主剛到任上,難免被當地的鄉紳們為難,處境頗艱。老師久不回江蘇,那邊的人多有打著您的名號行亂事,從前還好些,可西寧郡主背後直接牽著萬閣老,學生怕她心裏一憋屈就將那些事情告訴萬閣老,到時候內閣問責起來,恐怕平白汙了老師的名聲。”

就如王瑞老家敢跑去福建河道拿錢一樣,王家在地方上猶如長滿青苔的磐石,又重又滑,王瑞也是鞭長莫及。

這個問題確實讓王瑞頭疼,他頷首,“你接著說。”

“學生打算將這其中的實情呈報聖上,讓他明面上派慕公公督建,暗裏帶上鎮撫司的人,去鎮一鎮南直隸的公公和地方官們,也使那邊的豪強有所顧忌,收斂一些。”

宦官、官員們誠惶誠恐,那麽那些同官員勾結的鄉紳們也得偃旗息鼓。

皇上對王瑞不喜,殷姮請他派人去收拾江蘇這灘臭石頭,他心裏必然是願意的。

皇上心裏一旦動搖,只要慕良也松口,這件事八成能行。

那慕良會願意去嗎?

殷姮在看見慕良手指上的扳指時,便有了些許答案。這個答案只有很小的幾率,畢竟從她的立場來看,慕良這般冷血暴戾的人是不會被情愛沖昏頭的。

這個時機太過特殊,有一絲的可能性殷姮都願意去賭。

賭對了,慕良離開,她得以喘息;賭錯了也並無損失,這件事她做起來不虧。

況且這其中還有一層她的私心——

沁禾在江蘇孤身一人,慕良去了,多少也好給她點幫襯。

王瑞被殷姮說動了,他慢悠悠地點了點頭,“大可一試。”

“那學生這就去安排。”殷姮起身,行了禮退下了。

……

殷姮的動作很快,五月初六和王瑞商量了這件事,五月初八慕良就被叫過去了。

“大致就是這個意思。”皇帝問他,“朕一時拿不定主意,你以為如何呢?”

慕良一愣,這是出乎他預料的走勢,他萬沒有想到王黨會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來,畢竟正常人都不會覺得慕良會願意去南京。

他這一走,至少也有幾個月的時間,等他回來王瑞恐怕已經官復原職東山再起了。

但那又如何呢?

萬清和王瑞鬥得越狠,他在娘娘心中就分量就越是重,甚至可能哪日娘娘厭煩他之後,也會礙於局勢,不得不同他說笑談天。

這樣一想,慕良一下子心中酸楚。他是舍不得娘娘委曲求全的,不應該答應去南京才是。

可他已經快四個月沒有見著娘娘了……

理智讓慕良留在北京,沖動卻驅使著他前往南京。

皇帝見他遲疑,於是安慰道,“朕明白你的顧慮,你放心,司禮監掌印這個位子是你的就是你的,樓月吟的司馬昭之心朕知道,絕沒有你離開北京幾個月權力就歸他的道理。”

他接著說,“南京是舊都,那邊的太監們不比別處,一個個都張狂得很,又不像京師有上頭管著,除了你這個老祖宗,誰去那裏都壓不住。